一品大律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凭感觉去做

    第三百三十五章凭感觉去做

    “如果印迹最终靠的是天赋，那么人世间第一个发现印迹的修武者，看到天地间的符纹痕迹，下意识里临摹取意，写出第一道符，按照您的说法，印迹无法传承，那么他如何能把……”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道：“把这种文明传下去？”

    乔凤大师沉吟片刻后说道：“虽然印迹无法传承，但印迹的精神可以传承，文字能记载思想便能记载往事。最早的那位印迹师如何发现写出第一道符，想来必然是种巧合。”

    “或许无数万年前，那位大修武者走到某种崖前，看着山石裂缝忽然心有所感中，凝念于腰畔剑中，随意一挥便凝了那片山崖劲气于其内。”

    “第一道符必然是巧合是自发的存在，而当那位大修武者发现那些剑痕所蕴藏的秘密之后，他必然会再次尝试，如果他再次成功，那第二道符便不再是巧合，而是自觉的存在。”

    项澜问道：“但也有可能那位修武者这一生都没有写出第二道符。”

    乔凤大师看着他说道：“第一位修武者没有成功，还有第二位修武者，还有第三位第四位，天地之始无穷无尽，修武者无穷无尽，前仆后继不停探索世界的秘密，那么便一定会有成功而自觉的那位先贤，而这毫无疑问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项澜点头受教。

    乔凤大师说道：“相同的道理，印迹不能传但印迹精神能传。那位修武者死之前肯定会告诉自己的弟子，他的弟子会再去试，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败，甚至有可能那一脉就此断绝。但我相信再过无数年，又有大修武者发现印迹的秘密，再传给自己的弟子，那位弟子再次尝试，如果他成功，便会再次往下传承，直至最终有一脉成功，传承到了今日。”

    项澜抬起头来，感慨说道：“真是大浪淘沙，不知有多少大修武者的本事没能传承下来。”

    “这不是大浪淘沙，而更像是在攀登一座永远攀不到顶的山峰。有人在山脚下就被迫停下了脚步，有人登到了山腰，却被山风吹落悬崖，而印迹传承到今日，已是到了现时现刻的峰顶，只是若你往未来望去，才会知道这座山峰还有无限高。”

    乔凤大师看着他叹息说道：“印迹出现的太难太艰辛，传承到今日则已经无法用艰辛二字来表容，直似一夫当关般悲壮，所以当我发现你有潜质，才会如此激动，而你既然幸运地拥有这种潜质，一定要珍惜，不止为了你自己珍惜，也是为了印迹本身而珍惜。”

    项澜听到了不尽沧桑感慨萧索意，身体微感僵硬，仿佛看到无数万年间的那些画面。

    ……远古，一位穿着兽皮的部落巫师，在主持完一次祭天仪式后，来到崖洞里休息。那位部落巫师一边唱着意味难明的歌曲，一面拣起块红色石块在洞壁上画了一幅画。

    那位巫师本想描述今天那堆火燃的特别好特别漂亮特别红，然而没有想到，那幅画只完成了一大半便在洞壁上燃烧起来！

    巫师咿咿呀呀惊呼连连，狼狈地叩倒在地，对着燃烧的图画不停磕头，臀部上的兽皮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部落里的人们，听到巫师的尖叫声纷纷冲进了崖洞，然后他们也看到那幅燃烧的图画，恐惧地集体跪到在地，哭着喊着以为是某种邪崇。

    巫师是部落里最有智慧的人，他清醒冷静下来之后，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崖洞。燃烧的图画渐渐熄灭，他看着洞壁上残留的焦黑痕迹，犹豫了很长时间后，紧张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渐渐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转身在洞里找到先前那块红色石块，颤抖着试图重新画出那幅画。

    那天之后，巫师再也没能画出燃烧的图画，但他已经成为了高原周边最了不起的巫师。

    ……中原与荒原一场大战，无数人死去，血水浸进黑色的原野，把草与泥都浸泡成了辣椒般的东西，一名来自岐山的修武者沉默地蹲在原野上，看着身前弟弟的遗体，手里拿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树枝，漫无意识地在血泥间画着。

    在他身后不远处，黑红色的荒原土地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拱起掀开然后四散，无数蚯蚓昆虫惊惶四散，仿佛那下面有条变异的大蚯蚓。

    ……有弟子捧着老师留下来的印迹原本，在黄纸上不停抄写，从少年抄到老年直至白头，身后的黄纸把房间全部堆满，蛛网结在梁上，他还在不停抄写。

    有人坐在钟离山高崛的峰顶，怀里抱着画板，身旁摆放着各色颜料，看着山间流云，从清晨画至黄昏，然后再迎来日出，冬去春来夏无言，他还在不停画着。

    从远古到如今，那些极幸运或误打误撞进入印迹的人们，还有那些想要掌握印迹的弟子们，他们不停地临摹天地间的痕迹，不停冥思苦想心中的那篇文章，他们把房中的纸写完，把笔写秃，把江山画尽，把水池染黑。

    也许成功，也许失败，但他们一直在拼命的努力和尝试，也正是因为这种拼命的努力和尝试，老天爷赐予人类的这份神秘礼物，才没有被完全收回去，而是险之又险地传承到了今日。

    ……“每个印迹师，都有义务把自己平生所学传承下去，或者说这是我们不能抗拒的责任，因为那些前贤正是这样做的，他们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与精神，才让我们的世界里依然有印迹。”

    乔凤大师看着低着头的项澜神情凝重说道：“能找到你这样一个传人，我这辈子便已经满足了，然而令人感到悲伤的是，印迹的传承正如先前所说，只能传承其精神却无法传承其技法，所以印迹的精神能否不在我这根线上断绝，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

    项澜俯身行礼，应道：“我一定争取不让大师失望。”

    “失望？什么是失望呢？如果我只希望你能传承印迹，那么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因为我有一双印迹师的眼睛，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

    “但我对你的希望绝不仅限于此。我总以为冥冥间有种力量在限制印迹的传承，要知道包括我在内，世间出现过的印迹师都无法将印迹二字真正看破，既然我们都无法看破，自然无法将印迹最核心也应该是最简单的道理传承下去。”

    “我年龄太大，已经没有办法跨过那个门槛，如果日后你有机会迈过那个门槛，那我相信印迹的传承将成为一件容易的事。到那时以符书大道，挥手动山河……这听上去仿佛是神迹，但我坚信总有一天人可以做到这件事情，而这也应该是印迹必须做到的事情。”

    乔凤大师看着他，静静说道：“项澜，我希望你能成为那样的人。”

    失望有多沉重来自于寄予的希望有多大，项澜如果不想让乔凤大师失望，便必须背负起这沉重的希望，他怔怔看着对面，觉得自己的肩头仿佛被安上了两座大山。

    “我能成为那样的人吗？”

    “你必须成为那样的人。”

    项澜看着乔凤大师苍老而感伤的面容，忽然开口说道：“大师，请教学生最基本的东西。”

    乔凤大师盯着项澜的眼睛盯了很长时间，满是皱纹的脸上感慨之色尽去，渐有笑意浮起，老怀安慰，和声说道：“万里之征程，起于脚下，祝你一路顺风。”

    …………“怎样才能画出符来？”

    “你首先要感知天地劲气，越细腻越好，然后根据看到的画出天地劲气流淌的痕迹。”

    “看不到怎么画？”

    “修武者看世界，从来不会用眼睛去看。”

    “那就是感觉？”

    “不错，凭感觉去画。”

    “随便怎么瞎画都行？”

    “那你先把自己眼睛给戳瞎了。”

    乔凤大师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伸手从身后拿出几本书扔给他。

    项澜险些被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