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笑：凰命难违 第五十四章 失措

    待得岐王来时，已经是四更天了。皇帝困坐在百里珵床边，将手覆在百里珵发上，眼神空洞，脸色哀戚，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与睿智。另一边，和妃鬓发散乱地坐在地上，抱着睦嫔冷去的遗体，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眉眼手势都十分呆滞，慢慢拍打妹妹的肩膊，似是在哄她入睡一般。

    “皇兄，怎么会弄成这样？”岐王本来还要行礼，却被皇帝摆手拦阻了。小钟儿半夜三更慌慌张张地来请他，他已知道定是出了事情，也没来得及掐算，以为不过是朝政或者礼祭上面的急事，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触目惊心的惨案。

    “瞻宁，你来看看珵儿，你……你会得一些丹药之术，也为她算一卦。朕已没有良策可以应对，耀姗死了，系铃之人已不能解铃。”皇帝说着说着，竟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现在闹到这步田地，我怎么对得起她哥哥，我怎么对得起她哥哥！”

    皇帝口中的所说之人，岐王猜到指得定然是百里珣，虽然还没有厘清这间屋子里头的全部事故，不过他在宫里面也有耳目，将往昔收到的风声拼凑起来，也能猜个十之八九。令他惊诧的是皇帝竟然不以“朕”自称，可见心乱如麻、自责内疚到了什么地步。

    岐王忙连连摆手道：“我那点子皮毛够什么，性命交关的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皇兄，太医院的御医们是都来过了？我看外边跪着冻得半死不活的，可只有五个呐，院正不是还没来么？”

    “病急乱投医，我算是懂得了。御医我已经让人去找，可惜太医院里面的，全是些官医、军医。达官贵人的病、将士军士的伤会得看，可要解耀姗下的奇药，不见得有你杂学旁收的好用。你先起一卦，看看吉凶。珵儿她现在是伤在眼目，已经看不见了，不过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皇帝无限爱怜地看着百里珵，照睦嫔之前的意思听来，百里珵虽然无法治愈，却不会即刻身亡，但不晓得她用的药里面加了什么迷魂之物，百里珵始终没有醒转。难道便从此长眠不起？他方才用了一颗千参续命丹给睦嫔吊命，也不过奏得片刻之功，他不想要将最后的希望压在这上头。

    岐王见皇帝执意如此，只能依从。好在他向来将算卦参星的物事都随身带着，此时便郑重其事地铺摆了一案的器皿，又拿了算筹、髀石出来摆弄，口中念念有辞，五指不断屈伸，神秘莫测地弄了一盏茶时间，脖颈上连汗珠子都忙出来了，终于有了结论。

    “这是个逢凶化吉、福祸相依的卦相，玉宝林应该不会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可单从卦上来解，却不能说复明有望。毕竟中了这样的奇药诡毒，能保住性命已经算是逢凶化吉了，即使从此目盲，但是若是能够活命，也可以说应了福祸相依。”岐王解了一阵，颇有些为难，用算筹挠挠头，摊手说道，“皇兄，我看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呢，自然先行去翻翻丹方，您呢，先让所有御医诊治一遍。要是毫无头绪，帝都和七州各处民间都还有不少有名的良医，既然不是急在一时半刻的事情，总会有机缘的。您别自己先乱了方寸，这样的麻烦事情没有个主心骨可不成样。”

    听岐王分析了一番，皇帝也渐渐定下神来，不由得点点头，向岐王道：“那你先去吧。希望能有一些眉目。”岐王应下来，正要离去，又回过身来，说道：“我须得先看看玉宝林的面色症状，才好应对。”皇帝“嗯”了一声，遂起身走开几步，让岐王上前，翻看百里珵的眼瞳和把脉。

    皇帝转念想到和妃今夜才是最伤心之人，自己方才乱了心神，也没有注意到她，忙走去想要抚慰搀扶和妃。岐王瞅准皇帝离开的一瞬，俯身向百里珵道：“见好就收，先醒过来再说。”随即惊声呼道：“皇兄，皇兄，玉宝林好像醒了。”皇帝一下子顾不得和妃，疾步走到床前，见百里珵眼皮颤动，好像真的将要醒转，他连忙柔声唤道：“珵儿，珵儿，醒过来了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百里珵只轻轻呻吟几声，并不睁开眼睛，好像十分虚弱疲惫。皇帝看看百里珵又转头看看和妃，眉头紧皱，大声叫道：“小季子进来！”季公公应声而入，皇帝便向他吩咐道：“叫上几个机灵懂事的，将和妃送到偏殿去先行歇息，记住，晚上要守着点儿。耀……睦嫔的遗体，等一会儿让几个暗卫，好好处理一下，移到别处。先别走漏了风声，待朕与和妃商量定了，再行发丧。”季公公领命去清点人手。

    皇帝看看和妃失魂落魄的样子，甚觉不忍，终于还是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将她轻轻拥住，向她低声道：“耀娴，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太伤心了。耀姗她咎由自取，她既然从来不喜宫廷，而今也算死得其所。你不要为了她折磨自己。想想朕、想想安平安乐、想想你的家人，振作起来。事已至此，朕……朕会让耀姗走得体面，你和你的家人也不会被牵连。”

    和妃在皇帝怀中静静听完所有的话语，慢慢低下头，看见妹妹逐渐黑紫的面孔，怔怔无语，心中虽然大恸，却流不出泪来。爱又怎样，恨又怎样，而今死者已矣，生者却还是要活下去，哪怕是同一些不爱不恨的人。

    季公公来得很快，带了好些个御前听用的心腹内监。和妃听见他们的动静，从皇帝怀中离开，小心翼翼将妹妹放平在地上，像是怕她受凉似的，将自己的一领狐毛披肩解下盖在她身上，向皇帝行礼道：“多谢皇上恩恤。”便要跟着季公公等人离开。

    皇帝忽然叫她：“耀娴，等等。”走过去把挂在寝殿之中自己常穿的袍子取来，给和妃笼上。和妃向他凄然一笑，将袍子紧紧环抱住，又看了睦嫔最后一眼，跟着季公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