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她仰头望着他领口的暗纹,长长的睫毛闪动了几下,不发一言。
辰王举起玉罐子,用羽毛轻轻扫她头顶上一树梨花瓣上的露水,夜里的梨园静悄悄的,只有浓夜深出偶然发出的鸟鸣。他将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水尽数扫了,轻轻晃动着玉罐,里面的半罐水发出轻微的响声。
“刚刚我的手下来报,说是竺延迟已经回到了衙门,现在多半正在部署兵力竭力抓捕那几个犯人。”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约莫是忙得难以脱身。”
听到这个消息的杨稻穗轻轻吐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对竺延迟有些埋怨,她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听到他又说道“大半晚上在这里等,不怕那些人回过头来找你?”
杨稻穗从凳子上站起来,并将他的外袍脱下三两下折叠好。
“辰王殿下,草民久未归家,恐家中老母担忧,请辰王恕草民先行之罪!”
他圆润的指腹轻轻的研磨着玉罐边缘,望着她递上来的衣袍,再将视线挪到她的身上,
“嗯,走罢。”
得到了赦令的她直起腰背,只是头依旧低着,但是手上的衣服是个烫手山芋——他不接,她总不能强迫他接着吧?
还没有想清楚如何处理这件衣袍。
他的背影已经越行越远。
杨稻穗只好收了衣服抱在怀里,望了一眼黑压压的梨园,心里涌上一股子异样的情绪来,像是那些隐在黑暗里的梨花般,偶尔的透出一点黯淡的白色,惆怅又失落。
身后的的蛙鸣此起彼伏,她想起似乎莲落寺的背后有一条潺潺的溪流,她曾经很想挽起裤腿到里面去捉小鱼,但是事实是她住在宰相府时没有这个机会,做了小乞丐忙着乞讨,没有时间,现在有了时间了,可是她却在今晚才想起有年幼时有这么一个求而不得的愿望。
现在这个时间也不适合去里边捉鱼,况且她也不认得路。
若是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去一趟水边。
她觉得自己是很乐意去的。
大街上的人很密集,最近天气回暖了,人们也喜欢在晚饭后出来溜达,夜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觉得似乎真有一点冷,就把辰王的衣服展开伸双手伸进里面的袖筒里,反穿在胸前,找了一间卖馄饨的,从竹筒里抽了两只筷子敲着空碗。
“老板,来碗馄饨”
“好嘞!”老板爽朗的答到,不肖一会,便端上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
筷子在汤面上顿了顿,她看着那露出汤面半个头来的白胖的饺子,心里仍然惆怅,也就懒得顾忌这是饺子还是馄饨了。
付了钱,她腆着圆肚皮往家里走去。是江蓠给开的门。起先见到她,江蓠睁大眼睛,立马又把她拉进去,嘴里叨叨碎碎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江蓠说到后面有些激奋了,拽住她提高了声音
“小姐,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外边?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她抬头喔了一声,安慰性的笑了笑,“下次不会了。”
这么晚了江蓠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响动,免得惊醒了步圆,惹得她担心,她见杨稻穗安静的坐在桌边想事情,便不着声响的退了出去,想到厨房打些热水给她泡脚。
一觉醒过来,她的神思清明了些,也不在计较昨晚上的事情,不过她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并不能释怀,性子使然,竺延迟不给一句半句解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日她弄了些吃食,同平时里一样坐在石狮子地下眼巴巴的等着他的身影。
然而竺延迟似乎是铁了心似得,一个上午也没见着人影,衙门她也进不去,史吏找了她两次,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几次冲出口的话也被他极力吞了回去,最后得了她一句:“步姑娘早些回去,今儿太阳毒辣,中暑了可就不好了。”
杨稻穗望着他难为的表情,知道定是竺延迟给他下了猛话,一气之下冲到衙门口,大声喊到“你个混蛋给我滚出来,你明明已经答应要娶我啦——”
“我有说过?”
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辰王一席白衣耀人眼得很,她嘴角使劲的抽了抽。
原本她只不过想借这句话激竺延迟一激,然而事情却演变到这个地步,
“辰王今日如何来这里?”
辰王君嵬刷的绽开一抹桃花扇,面色放得淡淡的“竺大人受了点伤,本王便过来瞧瞧。”
她捏着篮子的手紧了一下,问道“严重么?”
辰王越过她往前走去,声音缥缈如同深山里传来的晨钟声
“无甚大碍”
杨稻穗松了口气,站在边上的史吏伸着脖子望着辰王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一改刚刚的眉头深皱,两步并做一步凑到她耳根子旁边道“步小姐,我可不是忤逆辰王的话,只是这竺大人的伤是我亲自包扎的,那血水可是一盆盆换出去的,你且说,严重不严重?”
杨稻穗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更加努力的做出一副慎重的模样,深怕她不相信他似得。她抿紧了嘴巴,往衙门里头走进去。
可衙门旁边的的两尊门神很是尽职的齐齐杵在门口,面色没有丝毫的松动。
史吏搔着眉尾,咳了一声道“她就是进去看看竺大人,”
两人硬邦邦道“史大人恕罪,史竺大人吩咐我们拦着步姑娘,我们也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史吏半张着嘴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杨稻穗想了想,退了两步放下食盒,“两位大哥,我不进去,只是若竺大人问起,两位大人能不能说我已经走了?”
两人相视一眼,这些天来他们早就熟悉了她,心中思虑怕是这小娘子和竺大人闹矛盾,此番,他们不成全还阻止实属缺德,遂答应了。
杨稻穗再退后一步,把菜篮子交到史吏手中,吩咐道“你把这食盒给他,且说我已经走了,这菜他要是饿了,可吃一吃,不饿就丢了,我手艺不太好,比不得前几天那几顿。”
史吏听的云里雾里,但是还是接过食盒,点头回衙门里去了。
竺延迟伤得不重,只不过用这个借口避开杨稻穗罢了。
史吏进门时拢起拳头咳嗽了几声,方才正在发呆的竺延迟才醒过来,开口便是一句:“她走了么?”
“她?他?”
史吏装出一副混沌的模样,捞了个板凳坐下来,故意反问道“辰王么?唔,辰王好啊,好得很呢!”
竺延迟抬头望了他半天,嘴角花开一丝苦笑,呢喃道“是啊,辰王好,她该是无忧的。”
史吏这回真是有些迷茫了,斟酌了半天道“你这话,倒像是她跟辰王有什么似的。”
他没有再回话,脸色却是更加的苍白了。史吏揣摩他这个表情许久,迟疑的端起一杯茶
“但是看着也不像,我倒是觉得她对大人你终是不同。”
他沉默了半天,淡淡道“莫要说这些闲话。”
史吏撇撇嘴,喝了一口茶,乖乖的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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