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的悲歌,千种离愁,万种不舍,顾惜惜倾情演绎,可惜《梁祝》的故事显然无法打动在座诸人。耶律洪基算是半懂,作为君王,予求予夺,他只是对魏晋时的男女之情多了些好奇,更多是不屑,目光毫不掩饰的紧盯向一身戏装的顾惜惜。
萧观音是唯一看懂了《梁祝》之人,李琦能觉察的对方情绪中无法遮掩的变化,经典的艺术最能打动具有艺术欣赏眼光的人。至于辽国的王爷、重臣,尽管有文字的对照,依然看的满头雾水,只是对服装、道具和这种南戏有些新奇。
剩下的部族首领不说也罢,纯粹是文盲,汉语还说的结结巴巴,看戏就是来图个热闹。
戏曲之所以在城市大受欢迎,是因为赵家数代皇帝和士大夫一直在努力推广教育,所有的黎庶百姓都以读书识字为荣。只要家庭有一点点可能,都尽量从牙缝中抠出些束脩供男童求学,即便最终连州试都没机会参加,识些字也是好的。仁宗朝至今,越来越多的进士及地都出自寒门。
以李琦的粗略估算,汴京城的人口识字率十中有三,苏、扬、杭还略高些,广大的农村山野无法统计,但认识千儿八百字的宋人绝对不少。女真和蒙古铁骑真是害人不浅,生生把华夏一次次打入遍地文盲。
廉价的纸张已走入千家万户,坊市里还有用黄纸包的肉条,祭祀祖先用的纸钱成捆堆放。活字印刷术的应用更是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大宋有五分之一已经站在世纪文明的前夜。
戏曲如星星点点的火苗在大宋逐步点燃,若不是各地方言差距,早就席卷整个大宋,如今还只能窝在几个城市潜移默化的影响世人。
当初富相公和王大牛还真是狡猾,话说的漂亮其实是忽悠李琦去推广、做为闲散驸马多卖点苦力。两个人精早知道此事的艰难,不过李琦随后的戏剧推广确实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说不吃惊是假的。
眼前的辽国君臣还算不错了,大多都说汉语,认识汉字,冲着看稀奇或者骨子里对中原文化的向往,看完了整场戏,无人打着呼噜,临到剧终还热情万分的喝了数声“彩”。
李琦有些为大胡子哥担心,辽国的朝堂上没几个文盲,可除去这些精英其他认识汉字的十不足一。建剧院收费演出,不知演给谁看?千万别弄个草棚子搞成了杂耍班。
要说上京临潢府的建筑,皇宫还算凑合,大倒是蛮大,粗犷而不精致,最引人瞩目的是僧院、寺庙,有些竟然是砌石而建,实在太劳民伤财。
众人议论纷纷,相互间装模作样夸着如今在汴京城最流行、最高雅的戏曲,总不能让别人小瞧了自己。
萧观音和耶律洪基耳语了一番,两人转过身,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李副使。”萧观音忽然开了口。
“外臣在。”李琦忙起身拱手道。
萧皇后声音带着笑意,隔着面纱却不知是否真的开心,“这《梁祝》确实不错,可惜我北人却难懂。我听闻你与萧林牙争论梨园规矩,眼前这些演戏的汉女都被你买去,将来所演戏曲所得,三七分润,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外臣所分三成,一成归于演戏的小娘度日,一成为梨园管理费用,余下一成,为创制戏曲的‘专利’转让之费,外臣真正所取并不多,若是北朝也有人能自创新戏,这‘专利’自当属北朝之人。外臣若要学去在大宋上演,同样给付一成分润。”李琦忙解释清楚,眼下看来戏曲在辽国收入有限,挣不了多少钱,但是大宋已有几座剧院,若是辽人肯创作戏曲,反过来挣钱的几率更大。
李琦解释的明白,众人都听懂了,似乎没什么不对,反正是萧林牙和李琦之间的私事,谁愿意给钱谁愿意收钱无所谓。
萧观音却道,“你南朝的规矩,为何要在我北朝执行?岂不荒谬?”
李琦心中一咯噔,这是话里有话啊。不过是弄个小戏院的事,萧观音却揪住规矩不放,这是冲着合作一事示威来的,即不用正面撕破脸,又能赤果果的警告。坏了,小的哭鼻子,当母亲的不乐意了。
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萧观音这一反驳,李琦的说法若站不住脚,那合作中条件什么的就不好谈了,凭什么要按宋朝的要求来?萧观音这是直接绕过合作本身质问合理性。
“圣人容禀,这剧院建在辽地,梨园管理费用自然该陛下派内侍收取,以便秉公处理梨园纠纷。演戏的小娘子也要维持生计,何况还有服装、道具等,一成并不为多。至于外臣的‘专利’,圣人若认为创新不值钱,尽可回到茹毛饮血、蒙昧无知中,外臣无话可说。”李琦朗声回应,这时候可不能掉链子,创新和技术若不能得到认可,两国就没了合作的基础。
在座的都不是山野小民,李琦不用苦口婆心争论,反正辽人面对中原文化或多或少带着自卑,以前可以抢,现在付出些钱来买“专利”,他不信这些人听不出自己暗指的皮革、毛纺工艺。
交锋陷入僵持,再说破就没意思了。萧观音点点头道,“南朝皇帝果然不凡,能想出这等办法。我无心为难于你,只是这辽戏该是何样?总不成弄些不懂的曲词白赚我大辽银钱。”
萧观音直接点破无人能看懂,不少人霎时间红了脸,之前还一个劲的装样子喝彩。
李琦很想说萧皇后看懂了,可是对方要装糊涂,他也没办法,这一下搞成了《皇帝的新衣》,说自己骗人。
萧观音只是想借着此事打压宋使的气焰,《梁祝》真的打动了她,但合作的事才是重点。她看得更远,本心里是乐见其成的,辽国百姓的日子如果能好过些,朝廷吃些亏也能接受。马自然不能卖,但今日若能趁机堵住南朝无理的要求,扳回被动的局面,再让浚儿出面谈合作,岂不是美事。
瞬息间拿定了主意,萧观音望向苦恼中的李琦道,“十日之内,李副使若创出在座之人能看懂的戏曲,我便准许你南朝皇帝定下的规矩通行于大辽。若不能做到,买马之事休得再提。”
皇后一言决断,李琦虽是外臣,也不好反驳,何况辽国的皇后权利大的多。他内心里其实也不想争,本就没指望买马,趁此机会了结速速进入合作的商谈更好。
在座之人前后间想明白萧观音的用意,齐齐赞了声“英明”,耶律洪基哈哈大笑道,“特里蹇所言甚是,朕倒要看看,南朝的大才如何创出让我等心服口服的新戏。”
沈括、李琦和顾惜惜一同回了驿馆,十日之约,不过是个笑话,短短如何能排出整部戏曲,还要辽国君臣能看懂?辽国肯定已派人去往宋境查看,算算时间消息快传回,数万户的新区,瞒不住任何人的眼睛。除了严密防备的工艺,赵顼君臣就等着辽、夏派出的探马。
李琦打算认输,大不了辽国这里戏曲的“专利”钱不要了,接下来得打足精神准备谈判,把辽国的份额压到合适的底线。而且他还留了一手,肉类经过腌、熏、风干等技术延长保质期,可大量销往淮河以南。动物内脏、油脂等生产蜡烛、洗涤用的肥皂等,这可都是白落的。
这次萧皇后出的难题迅速传出去,夏使梁卫幕当时便在现场,那叫个得意,各处吹的风大多都是他派人散出的。他还觉得不放心,思虑再三又派人造谣,只说宋使若输了,宋辽合作生产的皮革、毛布、毛线等三七开。
这种谣言真有市场,耶律洪基和萧观音得知后保持了默认,虽然知道宋人决不会答应,但是造成事实上的压力等谈判时多占一点算一点。
辽国臣工心照不宣的接纳了谣言,有些还跟风散播,说的言辞切切。整个临潢府的人都巴望着宋人输,七成分配额,做梦都能笑醒。
沈括大惊失色的闯入李琦的房间,一天里所有人都变了口风,一再追问三七的分配额是否属实。意识到有人在使坏,李琦头大了,再怎么样穿越者也是人,不是神,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早知如此就该在那天严辞拒绝。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争论什么“专利”,这下萧观音得意了。李琦懊恼万分,急忙跟沈括去求见辽主,坦承十日之约难以做到,买马之事可以再谈,但那城中三七分配的谣言必须予于澄清。
这事可开不得玩笑,辽国百姓若都信了,到时宋人不同意,两国翻脸成仇,到处都会骂宋人无信。
耶律洪基精神非常好,为难道,“朕知外间传言,此事却不好禁止,空穴来风,总有兴风作浪之人。再说人无信不立,十日之约朕认为还得照旧,若宋使直言认输,此次合作便按五五相分。朕立时诏告天下,谣言自解。”
李琦脸一白,这老兄实在打的好算盘,五五分回去赵顼非吃了自己。计划是给对方四成,最多不得超过四成五,这一弄岂不要小命。
李琦和沈括自然不肯答应,再三求肯不允,只得愁眉苦脸回了驿馆。沈括望向李琦相顾无言,好好的计划竟然被萧皇后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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