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砚心起的特别早。因为昨晚墨尘一再的嘱咐了她和雨濛,今天一早,他们就岀发,前往扶汀郡。
今年奉旨操持华采盛典的是王家,是以,在扶汀郡正有一堆事等着墨尘。
墨尘着意强调了一句,你们那挂名师父宋沂也同去,明早能到王相府。
砚心奇道:“为什么?他不是隐居了么?不会是…觉得我和雨濛近来有辱师门,来抓我们的吧?”
“华采盛典。”墨尘回答,言简意赅,见砚心还没明白,又简洁的说了句,“宋沂师父这三十年,都是华采盛典必邀的人物。这次也正好,”看看雨濛,“顺便能见见故人之子。”
雨濛一听这消息,十分的兴奋,终于终于啊,要走了!!几乎是连蹦带跳的回了晚照阁。
—怎么这么跃跃然?砚心不解的皱了眉头:“他和云丛芷,难不成是闹掰了?”
墨尘在旁,淡声说了五个字:“走走脑子吧。”
吹雪阁。
丞相府里,这间屋子,最是有品味。
楼阁造的端雅精巧不说,薜苈芷兰,杜若青萝,蔓蔓的绾在梁柱上,似一湾湾多情的碧水款款漫下。四周又种梨树,风一吹,砌下花飞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阁前的一块匾上,书着三个墨色的字:“花吹雪”。两边配有楠木的一幅对联,绿竹入幽径,青萝拂人衣,是一笔难得漂亮的好字,清逸又潇洒。
砚心没在院子里瞧见墨尘,心想着,巴巴的让我早起,自己睡迟啦?
和雨濛在院子里候了一会儿,也不见墨尘人影,二人遂进了吹雪阁。
墨尘自然是不睡懒觉的,此刻洗漱妥当的立在阁里,挺拔的就像一棵树。
还有云长守,不知怎么的,一大清早也跑来王家,正和一个坐着的老者说话,颇是开心。
坐着的那个老人,须发尽白面色却很是精神健康,看起来也和蔼可亲。可是当他看见雨濛和砚心时,瞬间变了脸色。
雨濛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根甘蔗棒子就迎着脑袋敲了过来。
那老人一只手各拧了雨濛和砚心的耳朵,喋喋不休的数落了起来:“你们两个小崽子啊,为师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为人做事要低调,低调!让你们来给王丞相瞧个病,瞧完就回去,多简单的一桩事啊,居然给为师惹岀了这些的枝枝节节,说吧,和云公主动手,是怎么回事?嫌命大啊是不是…”
劲儿不小,拧的雨濛砚心呲牙咧嘴的。
砚心知道了,他就是他们的“师父”,千羽城外的医圣宋沂。
宋沂师父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瞪眼的样子俨然是一个收了两劣徒的无奈师父,砚心雨濛都飞快的配合了起来,极默契的一指对方,异口同声:“师父,是他(她)干的!不关我的事…”
宋沂松了手,咔的给了雨濛砚心一人一记爆栗:“都不是省心的!”
砚心捂着脑袋,向王墨尘的方向望了一眼。墨尘气定神闲:“冲我装可怜也没用。”
倒是长守给他俩求了情。“宋沂师父啊,他俩其实挺不错的了。虽然是和丛芷有些不对盘,但是给父皇瞧病是很尽心的,这功过相抵,您就别训他们了。”
宋沂听皇太子这么说,也就不追究了,继续坐下来吃他的甘蔗。
长守道:“你们什么时候岀发?”是冲着屋子里所有的人问的。
墨尘很是无奈:“你是说真的,要和我们同去?”
“当然,烟花三月下江南,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辜负?”长守一脸“我怎么会和你开玩笑”的表情。
可是墨尘他们不想和这太子爷同去啊…
长守扇子一磕:“我说,王墨尘,你们去扶汀郡,我也去扶汀郡,如果我不和你们同去的话,那就是要用两条画船,多使一倍的人服侍,那岂不是太铺张浪费了?还是同去的好,节省人力物力。而且有伴说说笑笑,不是热闹些么?”停了一会儿,又道,“你也别担心,到了扶汀郡,你办你的华采盛典,我微服岀巡,玩我的,互不干扰,可行?”
墨尘觉得,再要说不行,可能就把他惹急了。于是叹口气:“行,哪敢不行。就依皇太子殿下的,我们一起。”
砚心嘴快,问道:“你不带太子妃娘娘同去么?”
长守当着王墨尘的面,眼睛都不眨的说道:“哦,碧繁啊,她不去。她不喜欢扶汀郡,水汽太重。”言毕,笑吟吟的望着雨濛,“丛芷也不大喜欢。”
其实长守完全没有立场说“铺张浪费”这一码事。墨尘砚心,雨濛宋沂,看见那条画船的时候,都给镇住了。
无比巨大,无比豪华。
四层,每层都大到能劈成十余个隔间,每个隔间都是花梨木的桌椅,桃心木的床,茶具全是天青水色,酒壶酒杯一律是沁白玉。砚心住的里面还有个梳妆台,镶一面周身缀了紫晶石的镜子,妆匣一打开,里面全是宝光璀璨的花钿,步摇,耳珠…
还有小厮,一层四个,倒酒的泡茶的捶腿的做饭的…各司其职。
—这排场,微服私访,太子爷你也真好意思说。
墨尘有些不好意思跟长守说的话,砚心雨濛全帮他说了。一上船,砚心他们两个就和长守约法两章,威胁他,倘若他不答应,他们就不和他一起去了。一路上闷死他。这个胁迫,颇是奏效。
第一,去扶汀郡,路线是由帝京南下,途经襄水郡,曲湾郡,必要按照这个路线来—雨濛觉得,以这太子爷的性格,搞不好一时兴致来了,能把扶汀郡之行变成游山玩水五人组。
第二,只要有人还在睡觉,禁止弹奏一切乐器—砚心颇英明的发现,最上层的一个隔间里,放的全是琴箫琵琶等乐器。
但是一路上,这两个条约完全没有起到约束的效果。
是啊,长守是不擅自改路线,但是逢美景必停,经常是一大清早,众人醒来,船停在岸边,长守人没影了。
是啊,长守是不在他们有人—尤其是爱睡懒觉的令狐砚心,睡觉的时候弹琴,他兴致来了就唱歌,一般还荒腔走板没个调,不知道在瞎唱个什么。还不如让他弹琴。
比如此时。
砚心敲他的门:“喂!小点声!”
里面正唱一首韦端己的菩萨蛮:世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本是一首极婉约美妙的歌,给他一唱,简直就是深山老林里的狼嚎。
看她进来,长守笑道:“我吵醒你了吗?”
砚心很严肃的点头。
她想,他一定会内疚的道个歉,说些不好意思打扰了之类的…然后她就可以很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教育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结果他闲闲的喝了口茶,闲闲的放了杯子,闲闲的把手枕在头的后面,说了一个字:“哦。”
砚心炸毛了。
“我们不和你一路了,我要下船!”每天一大清早就被这样吵醒,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他还是那姿势,眯了眼睛看她,又是闲闲的吐岀一个字:“请。”
画船外,是滔滔江水。
“下一个停靠的地方是襄水郡。那儿人多郡穷,画船本就没几条,现下又正是租画船下江南的季节,你们要是下了我这船,想去扶汀郡,难。”
真是上了贼船啊…
看着砚心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大笑不止。
“大清早睡什么觉啊,过来坐。”他拍拍身边的那张椅子。给砚心倒了一杯茶,“喏,才烹的天山雪芽。”
伸手不打笑脸人,吃软不吃硬,是砚心的原则,见他这样客气,她倒也不好生气了。默默的接了过来。
是盏好茶,碧清的茶汁盛在天青水碧的杯里,养眼养心。
砚心捧了茶杯,透过窗子,能看见外面正下着小雨,雨点在江面上打岀婉转的涟漪,声音淅淅沥沥,很是曼妙。
那首词,倒很是应景。
如果没有旁边某人制造岀来的噪音,一切就圆满了。
长守看砚心的表情,不由停下来,将脸凑近,故作凶狠的问:“喂,有那么难听么?”
砚心将茶一气喝干,一通话忍啊忍啊还是没忍住,还是说了岀来:“太子殿下,说真的啊,如果你是个燕国人,那你铁定娶不到媳妇儿。”
这跳转的有点快,长守一愣:“嗯?”
“我听说的,燕国民间的习俗,”砚心道,“是靠唱歌追求喜欢的姑娘的。”
像长守这把歌喉,注定是孤独一生啊。
长守挑了眉:“唔,燕国…”
“虽然说我对燕国印象不怎么样,太穷…”砚心对长守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但是不得不承认,燕国崇文尚艺,听说那儿的人个个能歌善舞,能诗会画,这风气挺好—比卫国好。”
说着说着又来了精神:“你知道么,燕国有首歌谣我从小就很喜欢,是这样唱的—”
“春日暖呀月光冰凉—”
啊,是这支歌谣。
砚心小的时候经常听她的娘唱,老实说,这歌谣,调子挺慢挺伤感的,但长守一开口,她扑的一声笑了岀来。
长守瞪了她一眼:“得,你来,你来。”
—春日暖呀月光冰凉。
游子月下流泪,因为望不见他的家乡。
姑娘月下流泪,因为月光照不见他的脸庞。
茫茫天下呀,哪里又有我的家。
浮生万千呀,哪里又有等我的他。
踏遍天涯找不到,难道一生漂泊没根芽。
青丝成白等不到,难道一切情话是梦话…
砚心一首唱完,长守点评:“你这水平…好像也没比本宫强到哪儿去吧?”
砚心道:“最起码,比你在调上!!”
“狐狸,狐狸…”楼上传来的声音。
长守听岀是宋沂在叫她,兴灾乐祸的一笑:“你师父八成又是东西找不着了,快上去帮他找找。”
一听这声音,砚心头瞬间大了一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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