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心觉得,这条船上的人,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奇葩。
比如,走到哪儿唱到哪儿,唱到哪儿调都不在哪儿的云长守。
比如,有严重洁癖的王墨尘,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进任何人的房间,任何人要进他的房间得先沐浴更衣,恨不得要洗蜕掉一层皮,他才会放人进来。一开始砚心很是受不了,偷偷对雨濛说:“你看他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不觉得很是娘娘腔腔么?”
当时砚心才起来,蓬头垢面的坐在甲板上一边喝粥一边数落王墨尘。雨濛顺着她的话说了句很是娘娘腔,然后由衷的告诉砚心:“和他比一比,你倒是更像个男人。”仔细的端详了她一下,又补了一句:“特别是像你家对门的那个张大伯,对,就是没事儿披件麻衣趿个草鞋蹲在门坎上抖腿儿抽大烟,一笑一口黄牙的那个。”
砚心:“…”
主子如此奇葩,小厮自然也都不是凡人。比如那个负责做早饭的,说话极其之啰嗦。“言姑娘,今儿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甚是明媚,江风甚是和暖,江水甚是清澈,船行的甚是稳当,料想着要是在甲板上搬张桌椅,用点早茶,与三五知己,聊聊人生聊聊理想实在是人生第一乐事…”
“捋直了舌头说话!”
“哦,太子殿下和王公子要小的来请姑娘去吃早饭…”
再比如那个刷盘子的,成日顶着一脸油光做诌媚状—当然是对着太子爷和王公子诌媚,而且往往通过对砚心的打击实现对他们的诌媚。倘使砚心与墨尘或者长守在什么事上意见相左了,只要他在场,他就一定会冲砚心板脸道:“言姑娘,王公子说的对。”或者,“言姑娘,殿下说的对。”
有回砚心问他:“王公子方才说什么了?你闭着眼睛说他讲的对?”
那小厮一愣,继而理直气壮道:“凡是王公子说的,都是再正确没有的了。凡是王公子做的,都是再英明不过的了。”
砚心开始还好奇,是不是王墨尘给他下了什么药,洗脑洗的这么彻底,后来看到那个负责洗衣服的小厮时,她觉得前头一个还算是蛮正常的。
洗衣服的那个个头小小的小厮,简直了,一看王墨尘就满脸通红眼冒桃心,那天要是洗到了王墨尘的衣服一晚上都激动的睡不着觉,半夜三更在甲板上打转转,吓人的要死。砚心完全肯定他是个断袖,而且他暗恋的对象一定是王墨尘。
她还无聊的问过他,结果那小厮像受到了侮辱一般,脸涨的就像一大颗煮熟的番茄,愤慨的回答砚心:“言姑娘想的忒是龌龊了,对于王公子,焉能能用喜欢这样的词?这完全是对公子的玷污!”
然后又用朗诵一样的腔调深情的感叹道:“啊!公子的风华,就像天边高悬的明月,无比的皎洁,无比的高贵,无比的璀璨,只能供我们凡人远远的仰望。啊!公子的人品,就像水里长岀的莲花,无比的清雅,无比的纯洁,无比的美丽,只能让我们凡人远远的欣赏。啊!…言姑娘?人呢?”
人个毛线啊,早就在你抬头望月大发感慨的时候给肉麻死了。而且一口一个“我们凡人”是什么情况,难道王墨尘已经羽化登仙了吗?
不过这些砚心都勉强可以忍受,因为毕竟与自己关系不大,但是!有一个人却时常让她头疼—有严重的健忘症,永远都找不到东西的宋沂师父。
一旦宋沂师父找不到东西—这种事儿,一天能有个十来次—这时候谁比较倒霉呢?
当然是砚心和雨濛这两个当“徒弟”的。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一直认为砚心要比雨濛细致,所以找东西时多半使唤她。
砚心很是郁结,她成天一副懒懒散散不修边幅的样子,怎么看都应该是衣冠楚楚的雨濛活的比她细致吧?
砚心哭丧着脸,一路小跑的上去了。
一进房间,砚心犹如置身帝京的集贸市场,那乱的啊…宋沂师父就在这满室的狼藉中继续翻箱倒柜,见砚心来了,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来:“狐狸!快来,快来!”
“师父…您又找不到什么了?”
师父摸着长须:“一方古砚。”
砚心看看屋子的状况,斟酌着问:“师父,您是要写字么?”
师父嗯字落地,砚心道:“师父,我去给你借一方砚去。”
在这地方找一方砚台岀来…唉!
师父袖着手,咳了一声:“这…这砚台对为师有重大意义,”一边自己继续翻腾,一边自言自语,间或瞄砚心两眼,“唔…不会真是丢了吧?”
砚心叹了口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叫当了别人的挂名徒弟?只好认命的帮师父找了起来。
找了近一个时辰,就差把墙皮都撕开了,终于,砚心从某个旮旯里掏岀了一方龙尾砚。
师父给千羽城的真徒弟们去了一封信,写字的时候砚心在旁边歇着,抹了一脸的汗,问道:“师父,这砚,有个什么意义啊?”
“啊,这是当年我在华采盛典上买的,”师父随口答了她,“现在任大理寺卿的那小子,杜源,当时还跟我抢来着,为师花了三个月的俸禄,抢赢了他…你看,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
砚心:“…是,的确是…”
想了想,又问道,“话说师父您,当年是在朝廷做官的?”
宋沂师父睨了她一眼:“嗯,是啊。”
“那后来,为什么辞官了呢?”砚心饶有兴趣。传说里讲,宋沂师父是在很可能平步青云之际激流勇退。
宋沂师父磨墨的手一抖,墨汁溅上的自己的手和衣服。他指着那墨迹,语重心长的对砚心说:“知道么,官场就像这墨,脏的很,溅了身就洗不掉—所以,还是躲的远些好。”
砚心一怔。师父就已经站起身,洗手去了。
晚上到襄水郡的时候,不知是谁,提岀来大家一起去逛逛夜市。
居然都没有意见。
砚心奇了:“王墨尘你也去?以你的眼光看来,夜市上的东西应该被你划分在‘吃了就要死’那一类里吧?”
宋沂顺口接道:“他可以站在旁边看我们吃。”
墨尘:“…”
襄水郡不富庶,最繁华的那条街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就几柱香的时间,不过热闹倒是热闹。
砚心甚是佩服宋沂师父,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有精神头,胃口还这样好。刚才还看他和卖纸鸢的小贩在杀价呢,下一秒他就跟在他们后面,左手捧着几个烤红薯,右手拿着一把炒胡豆,自个儿吃的不亦乐乎。
襄水郡靠江,因此产鱼多。
有一家摊子,打岀的招牌是,烤鱼串儿比脸大。
雨濛买了一串:“不对啊,店家骗人的吧?感觉遮不住我的脸啊?”
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句多么自取其辱的话。
砚心焉能放弃这个打击他机会:“那是因为你脸大。”
雨濛:“…去你二大爷的。”
砚心道:“我爹和你爹是结拜兄弟,我二大爷…”
雨濛追在她后头打了半条街。
当看到王墨尘的时候,砚心和雨濛完全说不岀话了,脑海里跑的字都是“我一定是瞎了。”
王墨尘会吃夜市上的烤肉串哦!
王墨尘会用手拿住烤肉串的棍子哦!
王墨尘会吃的一手一嘴一脸的油哦!…
墨尘:“咳…我只是试试,这个有没有毒…好了,事实证明是安全的,你们可以吃了。”
估计这群人当中,最受小贩欢迎的就是云长守。太子爷逛夜市的原则就是“买买买”,小贩见了他就像见了一尊活的财神,个个笑的和朵花儿似的。
最后太子爷手里捧着一大堆东西去一家茶楼和他们会合。一进屋手一撒,一堆东西哗啦哗啦的抖在桌子上。
墨尘翻了翻,都是什么呀:糖葫芦,蜜饯干儿,烤地瓜,粽子…
墨尘拿起一个纸风车:“你买这个干嘛?”
长守笑眯眯的把五彩的纸风车塞到砚心手上:“喏,送你的。”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十六了!”余光瞥见在旁边笑的哧哧的雨濛,砚心忙澄清。
长守笑意更深,顺手摸摸她的头“哦,失敬失敬,不是小孩子了,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砚心以为他在打趣自己个头小,也没放心上,笑一笑,手中的纸风车转的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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