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舱中,孔琬安抚下一众亲眷,便吩咐十一郎带领族人回顶舱歇息。
鹿鸿唏嘘道:“此次多亏两位公子极力周旋,总算有惊无险。”
孔、楚二人对视一眼,孔琬缓缓道:“眼下庄忽虽然落在我们手中,横江王志高气满,恐怕不会甘于挫折。不但今晚要连夜行船,日后也尽量少作停留。据那渔翁所言,江船九部结连甚众,暗中都奉着鹰愁崖号令。咱们务必要小心在意。”
鹿鸿点头道:“此言甚是,只有到了巫山左近,那里是秋水门立派之地,正道云集,仙长无数,料那横江王也不敢乱来。”
孔琬微微颔首,摇扇道:“此去巫山诸峰还有十日路程,咱们就算日夜兼程,也需七日左右。白天还好,夜里却须派出术法高强之人,往来巡视,一来,堤防鹰愁崖前来救人,二来,也要时刻小心突生变故。”
“我无异议。”鹿鸿拱手道:“一切听凭孔庄主吩咐。”
“岂敢。”孔琬略一谦逊,直言道:“咱们船上虽然高手不多,也足可应付,楚兄和赤小姐的修为那是有目共睹的,我和家姊也颇不拙劣,贤兄妹矫矫仪表,麾下八骏也都堪为人中之龙。我的意思,咱们分成三组,轮流守夜,孔某身为船主,自当以身作则,今夜便从我开始,由我和家姊担任巡查,几位意下如何?”
鹿鸿赞叹道:“孔庄主思虑周详,鹿鸿甚是佩服。不过,今日四位都出力不小,正应该养精蓄锐,夜间还是由我和舍妹来巡视吧。”
“这……”孔琬迟疑道:“还是客随主便。”
“我兄妹仰食舱中多日,现又不是冲锋御敌,孔庄主何不让鹿某一效微劳。”
鹿鸿固执己见,孔琬也莫可奈何。鹿静浅笑道:“我二哥所言不错,孔庄主今日退敌劳累,还是由我兄妹守这第一夜,明日再由庄主巡守也是一样。”
孔琬微微苦笑,“既然贤兄妹这般坚持,孔某也无话可说,那就有劳了。”
“庄主只管放心。鹿鸿不才,也是黑水国护国大将,料那鹰愁崖总比不得铁天王的千军万马。”
鹿鸿豪气干云,当下便传令道:“赤骥,你带领盗骊、白义去底舱好生看管那覆海夜叉,敌人若敢来,必不敢置庄忽的生死于不顾,只要看住此人,我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诺。”
“逾轮、山子、渠黄、华骝,命你四人守护顶舱,那里是庄主家眷所在,务必小心看视。”
“诺。”
“绿耳,你留在本将身边,随时听候本将调遣。”
“诺。”
“我和二妹坐镇中舱,只要敌人敢来,我便鸣剑示警,知会庄主和诸位杰士早做准备。”
鹿鸿微微一笑,“庄主以为如此分派可有不当?”
“嗯,”孔琬欲言又止,踌蹰道:“鹿将军的调派自是滴水不露,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鹿鸿哈哈笑道:“孔庄主尽管放心,本将理会得。”
……
鹿氏兄妹坐镇中舱,楚煌等人便告辞出去,回到顶楼休息。
孔琬和衣躺到榻上,羽扇遮着额头,长叹一声,“我观鹿鸿此人,权奇自喜,其实却既不知人,也不知己,麾下虽众,调派虽周,却未必能力保无虞。”
楚煌闻言笑道:“孔兄固然是既知人,又知己,奈何却抹不过情面。”
孔琬洒然一笑,坐了起来,沉思着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今日我等小挫了庄倏庄忽两兄弟,鹰愁崖定会以为我们战胜之余,应该小有松懈,若是趁夜来攻,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况且,今日之后,我大船日行数百里,假以时日,必在千里之外,鹰愁崖纵然神通广大,疲师远击也已是强弩之末,岂易为力哉?是以,鹰愁崖不来便罢,他若来攻,定然在这七日之内,时间则是越早越好。鹿鸿人手虽多,却是只求自保,只怕会为人所乘。”
“孔兄所言,自是句句在理。不过……”楚煌嘿然笑道:“难得鹿鸿肯自告奋勇,若是鹰愁崖真个攻来,少不得还要他们出力。如今鹿鸿既然守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多加留心也是一样。今日战胜还是多亏庄丕浑有心相请,无意厮杀。我们只是与他周旋,还应留有余地,否则,船上眷属甚多,可敌不得强寇凶狡。”
“嗯。”孔琬点头称是,随手除了鞋袜,轻笑道:“这两个时辰料想鹰愁崖不会来攻,咱们先休息一会儿,说不定后半夜就有一场拼斗。”
楚煌笑了一笑,神情有些异样,孔琬微微一呆,这才发觉自己一时不谨,在他面前除了袜子,露出一双雪白的脚丫。她面颊一热,‘刺溜’将双足缩到身后,抱过被子挡到身前。
“我还以为你脚上长花了,藏那么紧。”楚煌尴尬一笑,嘀咕道:“个子那么高,脚却这么小,这双鞋子有玄机呀。”
“你……”孔琬钻进被子,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楚煌看了他一眼,暗暗道:“羽族,羽族嘛,不同于常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
大江上涛声隐隐,约摸已是丑时。
鹿鸿坐在一旁闭目养神,鹿静姑侄则对坐弈棋,打发此聊赖长夜。
鹿酥捻起一粒白子,掩口打了个哈欠,睁了睁惺忪的双眼,‘啪的’摁到棋盘上,无精打采的道:“我走这儿了。”
“你这不是胡来吗,本来这片还有口气,这下被你填死了。”鹿静无奈摇头。
“哦?不会呀,我不是黑子吗?……呀,我是白的。”鹿酥拍拍额头,眼见鹿静一脸愠色,不由伸了伸香舌,摆手道:“不玩了,困都困死了,反正我也赢不过你。”
“谁要你逞强不睡了,快回顶舱休息吧。”鹿静站起身来,拿起椅背上的披风,“我到外面巡视一下。”
“且慢。”鹿鸿睁开双目,沉吟道:“上下舱房都有八骏守着,何劳你再去巡看。日前鹰愁崖输了一阵,还被我们拿住了覆海夜叉,若无十足把握,他们定然不敢复来。”
“小心无大错。”鹿静笑道:“不管敌人来是不来,咱们总是要做到万无一失。免得横生变故,乱了手脚。”
鹿鸿轻嗤一声,摇头道:“鹰愁崖不来便罢,若他们真的乘夜攻来,咱们船上这一点儿人手,哪里斗得过人家。说不得只好弃船保命,你和鹿酥哪儿也不能去,以免我慌乱之中,不及救援。”
鹿静呆了一呆,诧异道:“二哥,你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如今大家同舟共济,理当相互救助,以策万全。”
“三妹,你可不要意气用事。”鹿鸿冷哼一声,见她不以为然,先缓了缓口气,“江船九部结连甚广,人多势众,横江王气焰万丈,岂是孔琬所能抗衡。咱们此次南来,本是为了在龙门大会上说服十大道门解我黑水国之围,如今铁天王肆掠州县,百姓有倒悬之苦,咱们身负使命,怎敢再节外生枝。孔琬家口众多,一旦鹰愁崖无所顾忌,孔琬受此牵累,必然插翅难逃。难道咱们也要跟着他失陷敌手?”
鹿静冷笑道:“难得二哥有这份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若是鹰愁崖真个来攻,我掩护你逃走便是。背信弃义的事,我可做不来。”说着一拂衣袖,大步出舱去了。
“三妹,三妹……”鹿鸿喊了两声,见她头也不回,不由怒哼一声。
“爹爹,我……”鹿酥害怕的躲在一边,指着鹿静,欲言又止。
鹿鸿睨了她一眼,愠怒不息。沉着脸生了会儿气,忽然眉头一紧,跳了起来。
“咦,船怎么停了?”
为了防备鹰愁崖的人追来,孔琬已下令连夜行船,希望早些离开是非之地,船工听命行事,难道还敢乘隙怠惰不成。
“王爷,……”绿耳大步冲进中舱。
“怎么突然停船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故?”鹿鸿急急问道。
“禀王爷,前方出现大片渔船,阻塞了河道。”
“怎么回事?”
鹿鸿脸色一沉,连忙冲到船头,只见雾霭朦胧中,几十条渔船横七竖八的躺在河道之中,将不甚宽广的峡谷阻的水泄不通。渔船上都坐着赤膊大汉,盯着大船默不出声。
“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鹿鸿吩咐绿耳道。
“是。”
“喂——,我们大船正在行路,请你们让开河道,放我们过去。”绿耳上前高喊。
“什么?——”
“我们要赶路,请你们让开。”
……
“楚兄,听——,好像有人拦路。”孔琬坐了起来。
“划浆声也停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妙。”
“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吧。”
两人不约而同穿起鞋子,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却听的隔壁房门也‘伊呀’打开,赤飞霜整着罩衫赶了出来。
“飞霜——”
“我听见有人拦船,出来看看。”
楚煌颔首笑道,“我去下面看看那覆海夜叉。”
“还是我去吧。”
赤飞霜自忖应变非所长,又一直未见过孔琬和人交手,不知修为究竟如何,有楚煌跟着比较得宜。
“那你多加小心。”楚煌也不坚持。
“放心吧。”赤飞霜浅浅一笑,转身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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