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甫一停下,便有两道黑影从江水里探出头来,认了下位置,按动小臂的机括,两条小巧的挠钩倏倏射了出来,带着丝绳钩到船舷上面。
两人拉了拉绳索,觉着甚是牢固,便使开轻身功夫,从水里窜了出来,飞鸟一般掠了上去,贴到底舱的风窗旁边。
两人都穿着鲨鱼皮水靠,头裹巾帕,面戴水鬼面具,一个色青,一个色赤,身姿曼妙,却是女子无疑。赤面女向窗中一瞥,只见许多船工都无精打采的靠在桨位上,两个提刀的精壮汉子在中间走来走去。
将舱中情形观察清楚,伸手从臂上的机括里抽出一支两寸长的绿管,对着风窗,悄悄拔出塞子。
只听得嗡鸣声起,无数莹绿的小虫飞了进去。
众船工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便哈欠连连,身体一歪,一个个倒地不起。
“哪来的虫子?”两个大汉正是鹿鸿手下八骏中的盗骊,白义,一见众人忽然软倒,顿时警惕的抽出佩刀。
“什么味道?不好,是迷香。”
原来那飞荧虽然无甚奇特,竹管里却放了迷香,使闻者昏昏欲睡,盗骊两人抵抗力稍强一些,尚能醒悟过来。
赤面女伸出两个手指向同伴比划一下,青面女会意点头,两女各捏了一个吹管,转身伏到窗口,卟卟两响,细如牛毛的绵针打了出来,正中盗、白两个脖颈,便如蚊子叮了一口似的,盗骊两人只觉颈上一阵麻痒,应声而倒。
两女神色一喜,缩身从风窗跃进底舱。
底舱后面连着贮藏室,覆海夜叉便关在里面,由赤骥单独看管。他听的外间砰砰响动,心中有所警觉,缓缓抽出佩刀。
砰的一声,舱门被赤面女一脚踹飞了出去。赤面女随后掠进,赤骥大喝一声,佩刀疾斩而下。赤面女手掌一翻,现出一柄短刃,反身格挡。
铛!
两兵相交,赤面女退了一步。青面女也已闯进,倏倏两剑刺出,赤骥腹背受敌,百忙中挡了两记,连忙跃身退开。
“红桃、绿柳,你们总算来了,快点救我。”
庄忽一见两人,喜形于色,他被船工五花大绑了扔在一边,早就气闷的不行。
红桃娇叱一声,纵身抢上,短刃凌厉,势如急雨,绿柳也挥起短剑,从旁夹攻。赤骥左遮右拦,边战边退,“坏了,鹰愁崖果然前来救人,盗骊、白义莫非已遭了毒手。”他疾冲了几次,想要将庄忽抓到手里,都被两女逼退,暗想,保护王爷要紧。当下无心恋战,卖个破绽,夺路而逃。
绿柳娇喝一声,“接着。”抖手打出一面渔网,红桃顺手抄住,渔网张开,向着他兜头罩下。赤骥微微一愕,他搏战经验虽多,却还没有遇到过这种兵器。挥刀疾劈时,怎料得渔网材质不俗,刀剑难伤,两女变幻身法,渔网一收,将他拖倒在地。
赤骥大吃一惊,就地滚了几滚,冲到窗边。两女无心取他性命,经这一番挣扎,差点被他走脱了。
一道银光从窗口穿了进来,‘砰的’砸到赤骥后背,赤骥闷哼一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一团红影从风窗掠了进来,将银光接在手中。只见她身穿红色蛟皮水靠,柳腰袅娜,仅可一握,眉翠如黛,眼眸如泓,却是一个美貌女子。那道银光却是一把四棱螭纹银锏,分量可是不轻。
“小姐。”
“三妹,你快来救我。”庄忽仰头叫道。
原来这女子就是‘铁索横江’庄丕浑的小女儿,人称‘玉罗刹’的庄蹁跹,日前,庄倏兄弟两个亲自出马,却接连失手,她虽在江中布置了女兵看守铁索,拿住了楚煌,谁知一个不慎便让他溜了。横江王声名赫赫,那是不必说了,便是庄氏兄妹三个也是响当当的字号,当然不肯就此放孔琬过去,是以庄蹁跹接到消息,便亲自带人追来。
“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覆海夜叉也有今日。”庄蹁跹捏住庄忽身上绳索,随手捻断,奇道:“你身上还被施了什么禁制?”
“我也不知,只是现在丝毫劲气提不起来。”庄忽咬牙切齿的道:“若让我逮住那小子,非把他碎尸万断不可。”
“好了,都做了人家的阶下囚了,还胡吹什么大气。你和大哥都失手了,这下可要看我的手段。你就回船歇着吧。”
庄蹁跹拍拍手站了起来,吩咐道:“红桃,绿柳,你两个带着我二哥先走,让船下的兄弟多卖把力气,把船凿沉了,本姑娘重重有赏。”
“是。”
“你们想往哪里走,把覆海夜叉留下。”
赤飞霜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她赶到底舱,便发现船工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冲进贮藏室,正撞着红桃、绿柳扶起庄忽欲走。
“你们直管带我二哥走路,这里交给我。”
庄蹁跹傲然一笑,两手一展,银芒变幻,将一双四棱螭纹银锏招在手中。
“你是何人,竟敢偷入我楼船救人?”赤飞霜化出风雷棍,晃了两晃,见庄忽转身要走,使个‘荡魔式’,一棍横扫。
“好棍法。”
庄蹁跹脚下一转,挥锏疾打,将金棍架住。斜睨了赤飞霜一眼,轻哼道:“我便是庄丕浑之女庄蹁跹,人送绰号‘玉罗刹’,你又是谁,跟双雀庄孔琬是甚么关系?”
“玉罗刹?原来你就是玉罗刹。”
赤飞霜冷笑一声,眼见红桃三人依次从窗口跳下,心中一阵焦躁,哪还有心跟她搭话。手上金棍元气横溢,风声倏倏,雷鸣隐隐,气势颇为劲悍。她这几日得了毕方元神之助,寒毒已不足为患,炼气进程虽慢,却得益不小,金棍使出,势如疾风暴雨,比往日还要得心应手几分。
庄蹁跹也未料到赤飞霜如此了得,她的锏法也是得仙人传授,施展起来,滴水不露,刚猛之气并不在风雷棍之下,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舱室颇为逼仄,于赤飞霜的棍法却是有些不利,纵有横扫千军之力,却也施展不出。
再斗片刻,猛然听到脚下传来叮叮铛铛之声,赤飞霜心头微怔,金棍一扫,跃身退开,“这是什么声音?”
“呵呵……”庄蹁跹侧耳一听,嘻笑道:“这位公子,你怕是还不知道我们的人已经在下面将船板凿透了,你本领再好,恐怕也免不得落到江中喂鱼呢?”
“岂有此理。”
赤飞霜脸色一沉,心头忧急如焚,“底舱出了这么大岔子,楚煌只怕还不知道。跑了庄忽不说,连船都被凿坏了,我可该怎么跟楚煌交待。不行,此事得尽快让他知道,好想个对策出来。”她和楚煌几次三番患难与共,不觉对他生出依赖之心,当下不敢恋战,舍了庄蹁跹,回身就走。
“喂,你不抓我了?”
庄蹁跹狡黠一笑,见她返身要走,疾喝声:“着。”伸手一指,掌心飞出一条红线,赤飞霜不妨有此,没了风雷双翼,防守之力大大降弱,被那红线缠了几缠,登时绑得牢了。
……
绿耳在船头连问几声,对方却只是装聋作哑。
鹿鸿心头暗怒,高声喝道:“你们到底是甚么人?让你们头领出来答话。”
“二哥,出了什么事?”
“鹿将军,……”
鹿静正在船上巡查,听得前方出了变故,连忙折返回来,路上碰到匆忙下楼的孔、楚二人,三人约略说了两句,却都摸不清状况,便一同赶到船头。
“孔庄主,楚公子,”鹿鸿客气一笑,指着江心道:“这些渔船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阻住河道,不让船只过去。”
孔琬轻摇羽扇,略一沉吟,向着江船扬声道:“在下双雀庄孔琬,路过宝方,未有拜上,不知何方朋友,阻我去路,孔某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一二。”
“原来是大破黄天贼的孔庄主,失敬,失敬。”
一个仰躺在船中,用斗笠遮住头脸的青年坐了起来,嘿嘿笑道:“在下小白鲨黄雄,久闻双雀庄礼贤下士,富甲一方,咱们兄弟生计艰难,托身为盗,也是迫不得已,难得遇见孔庄主这样的大财主,您是拔一根寒毛都能粗过咱们的大腿,兄弟等了你半天,还盼孔庄主慷慨解囊,让咱们兄弟买顿酒喝。”
孔琬淡然一笑,拱手道:“原来是黄兄。江湖上以讹传讹,说甚么富甲一方,如何可以当真。孔某平生不好积金银,惟爱交朋友,全家老小仅足温饱而已。黄兄莫不是听了谁的诓骗,让你半路拦我,不瞒黄兄,我这艘坐船也是抵压了庄子向一位朋友借的,家资么,实在是单薄的很。黄兄若能网开一面,咱们江湖兄弟,感激不尽,倘要求财,只怕要让黄兄失望了。”
黄雄面孔一沉,扇着斗笠笑道:“孔庄主真会说笑,我许多兄弟深更半夜躺在江面上,不为求财,难道得了失心疯不成。孔庄主既不愿请兄弟吃酒,这样吧,只要赠我一千两银子,兄弟我摆开两行,恭送你上路。若是不肯,嘿嘿,即便我黄雄想交你这个朋友,我手下的兄弟可也不肯呢?”
孔琬尚未答言,一个清锐的女声传来,“小白鲨黄雄可是艨斗江上一条好汉,这一开口,才要区区一千两银子,孔庄主真是好大的面子。”
黄雄闻声一呆,连忙跳了起来,摆手道:“兄弟们,把船摇开,迎接三小姐。”
众喽啰轰然应诺,各自撑船摇橹,让开一条道路。一艘快艇从后面冲了上来,船头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红衣女子,正是庄蹁跹到了。她在外面罩了一件玄色披风,身后跟着红桃、绿柳,还有一人被绑缚了坐在船中,却是赤飞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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