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面对叶璇这样的质问,她们又能说什么呢?他们以为的好,不过是他们以为罢了……
秋景浓一只手还拉着叶璇的手,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这指缝里溜走了。
其实上天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无论怎样的精心呵护,娇花也总有一日会独自承受狂风暴雨,无人可以代替。
给了你一样,就会收走另一样……
“哥哥,是你放弃了太子哥哥对不对,消息一传来你就已经打算把太子哥哥当做弃子了对不对?”叶璇继续慢慢地说道。
秋景浓不知道叶璇一直身处深宫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只是叶璇这样的质问的的确确叫她们无从反驳。
她只知道,那时做出弃掉太子的选择时,叶瑾很难过。
此时此刻,他的亲妹妹却这样质问着他。
叶瑾脸色苍白如纸,并不做多解释,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漂亮澄澈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渐渐变得和叶瑾一样漆黑如夜,深不见底。
叶璇唇边挽起一个意料之中的冷笑,声音冰凉,“叶瑾,你是没有心。”
没有心!
秋景浓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叶璇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来,异常冷淡地说道,“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
站在一旁的两人皆是全身一僵。
她不想听她们苍白无力的解释,也不打算发泄这一腔怒火,她只是单纯不想看见她们,只是想把她们剥离她的生活……
秋景浓侧头去看叶瑾。
叶璇对于她来说是从前一起打闹的闺中密友,可对于叶瑾来说,却是宠爱有加的亲妹妹,听到叶璇这样说,她尚且还觉得心里难受,不知道叶瑾此时又是怎样一番难过。
这个男子,其实把感情看得那么重……
叶瑾只是抿着嘴看着妹妹,仔仔细细地将小姑娘倔强又冷淡的样子记在心里,然后拉起秋景浓,道,“我们走吧。”
叶璇撇过头去看床幔上挂着的玉饰。
这是当初她和太子哥哥成亲时,哥哥亲手雕刻送来的,希望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可如今已是天人永隔,再无他念。
哥哥临走前的话在她耳边飘荡起来,她却宁愿撇开头不去看他。
“阿璇,雁国公府永远在你身后。”
雁国公啊……
原来已经是雁国公了啊……
秋景浓纤细的手被叶瑾紧紧地握住,出了暖玉阁。
这个男子此时一定非常难过,可偏偏又一声不吭,以至于叫她踌躇起要不要说出马上要开口说的话。
“那时爹爹做主将阿璇许给殿下,并不知道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正在思索着,身侧那人突然开口说道。
秋景浓扭头去看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便被一股强大的力揽住了腰,随即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瑾低头埋进秋景浓的颈窝处,默不作声。
秋景浓张了张嘴,想说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抬手抱住叶瑾挺拔的背,轻轻叹了口气。
颈窝处的领子渐渐被凉凉的水渍浸湿。
他这么难过……
“或许过段时间她便想开了……”秋景浓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才好,人心若是疏离了,就算有一日再靠近,也一定不一样了……
可她又能怎样呢?
除了这样无力的安慰……
“阿璇和太子青梅竹马,那时太子弱冠已久,王皇后催得紧……是我们欠考虑……”
秋景浓反手紧紧地抱住叶瑾,柔声道,“子瑜,别自责,谁都不会料到太子殿下……”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查出究竟是谁……阿浓,我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那人说话声越来越低,却一字一字扎进她心里,隐隐作痛。
她不想他难过。
两人在暖玉阁外相拥良久。
半晌,秋景浓拍拍叶瑾的后背,道,“子瑜,我们回家。”
回家……
秋景浓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去见见慕子宸,告诉他慕子寒的异动,可没想到见叶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侧头看看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的某人,秋景浓不忍心再在这个时候朝他的心里扎进一刀去。
他不说,可她知道。
慕子宸和她的那段隐隐绰绰的旧事始终像一块石头留在叶瑾心里,所以他才始终无法相信她不会离开,才会那样没有安全感。
只要慕子宸还在,这根刺就会一直cha在他心底,一直。
何况她要去见他。
下次吧,下次她一定会寻机会告诉他……
现在要做的,和叶瑾回雁国公府。
回家。
勤政殿里。
龙涎香弥散在空气里。
年轻的君王执着笔久久未落。
打大殿偏门悄悄走进一个宫人来,低声说道,“陛下,叶将军和将军夫人已经离开了。”
一大滴朱砂掉落下来。
慕子宸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看折子上的朱砂,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来了。
又走了。
“陛下,现在召见,还能追回……”宫人斗着胆子说道。
这当今,分明是……
“咔嚓”一声,玉制的笔杆应声而折。
宫人吓得一哆嗦,噗通一下子跪下来。
慕子宸重新拿起一杆笔,没发火,只是极淡地说了句,“滚出去。”
那宫人便连滚带爬地出了殿。
空荡荡的勤政殿里,只有慕子宸一个人对着折子发呆。
她又走了……
慕子宸,说好的要放手了……
不要见她。
不能见她。
见了,就功亏一篑,就溃不成军了……
不能见。
顾府。
顾卿言还没迈进门,就听门童报来,叶二公子在会客厅等了好一会儿了。
顾卿言闻言按了按眉心,才轻声道,“知道了。”
虽则那一日叶轩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少来顾府,可如今却依旧是有事没时间便来吵他。
叶轩其实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罢了。
想起那人的话,顾卿言深吸一口气,毕竟是他自己应下那人的嘱托的么。
一见顾卿言,叶轩便露出那副点儿郎当的样子,笑的诡异道,“听说顾大人今日被当今召见了?”
消息倒还灵通。
顾卿言认命地点点头,也不多说话。
“怎么,没给你个闲职?”叶轩见他兴致不高,料定慕子宸给他安排当然未必是什么好差事,反而更加感兴趣起来,道。
“当今叫我留意你哥哥。”顾卿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折扇敲着桌子,若有所思道。
叶轩没听明白。
顾府离着雁国公府十万八千里,怎的叫顾卿言去监视叶瑾?
顾卿言见他一脸茫然,往日里的狡黠一碰到自家哥哥就烟消云散,心里一阵好笑,解释道,“东陲战事已起,你哥哥不日出征,而我是监军。”
叶轩拍案而起。
“就你这副身子骨,做监军?”
慕子宸是想叫顾卿言有去无回么?就他这副病弱的身体,去战场折腾?还不把自己撂在边陲?
“叶瑾出征,神医书逝必定随行,想必当今也是想得到的。”和叶轩比起来,顾卿言倒是很平静。
那个不男不女又禁欲的妖人?
叶轩冷哼一声,天知道潋滟山怎么就和雁国公府搅在一起了,那群人里,他最是看不惯书逝,一个大男人,整天妖娆妩媚的分不出性别来。
“我这宿疾,书神医或许有法子。”顾卿言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言自语道。
叶轩眯起狭长的狐狸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还是别寄托什么希望,我与那人见过不下十次,没一次觉出他有本事。”
顾卿言摇摇头,“他治好了你哥哥。”
叶轩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总归别孤注一掷,书逝是治好了哥哥,却没治好太子。”
太子?
顾卿言露出清淡的笑意,叶轩还觉得太子真如昭告世人那般病逝?
总归是有些什么猫腻他们不知道罢。
“顾某只这一条命,得失无谓。”
叶轩皱眉。
还不是自暴自弃?
“你刚回京,还没见过她吧?”叶轩以为,顾卿言这样病弱,一半是天生顽疾,还有一半便是心病。
不然为何那人成亲的消息一传到华州,他便突然病情加重,甚至……呕血昏迷?
顾卿言听到叶轩这一句忧心忡忡的问话,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展开手中折扇,盯了一会儿,又抬眸看向叶轩,道,“你说得对,不知此去有无归日,我该去见见她。”
不然,就算是死,也不能暝目吧……
“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叶轩懊丧地打断他,他真不该提醒他……
“今日不同于往昔,如今她身份特殊,稍有疏忽便陷于危险境地,你……”
“我自有分寸。”顾卿言打断他的话,又咳了一阵,直到咳得脸色发白才止住,喃喃地重复道,“我自有分寸。”
叶轩撇撇嘴,有分寸?
他若是有分寸,怎么会为一个年幼时没见过几次,早就嫁作他人妇的女子伤情至此?
“我话已至此,但愿你好自为之。”叶轩说罢,甩甩袖子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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