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双朝认亲便算结束。
然而亲友们都没有走,又聚在一起商量着杨思策和叶飞霜的亲事。
雪梅和姜恒是新人,这些事情轮不到他们操心,再加上这些亲戚又不是姜恒正儿八经的亲友,所以雪梅只是略略恭维了一番,午饭过后便随着姜恒回自己院子。
说是自己的院子,可是实际上也只是借住,俩人只在这里住两三个月便会随着圣驾一起去顺天府。
姜太医呆着无趣,便也跟着一起出去。
他走在前面,听着一对新人在他身后卿卿我我的好不恩爱,嘴角不由得浮上一层喜色,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转过身。
“董宜人借给你们的几个婆子,千万莫要怠慢,纵是有不满的地方,只须熬过这几月便好,等到顺天府咱再采买家中的仆妇。还有,你下午千万莫去你父母院里,只怕会不吉利,反正你明日就要回门了,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雪梅怔了怔,她还以为那四个婆子会跟着他们一起往顺天府,若是只在身边呆几个月那是自然好。
又见到姜太医连声嘱咐她,连忙点点头,说声记下了。
姜太医说是跟着他们一起的,可是走到院外便停下了脚步,说要去书房里看书。
“你们不用管我,我还没到老了走不动的地步。左右闲着无事,我去整理一下医书,将来留给重孙子们看……”姜太医看了一眼雪梅的肚子,盘算着十个月后若是能生下一子半女那该多好,他的医术也好有了传承。
因有了欧阳修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所以学医并不是什么下贱的职业,很多朝堂上的王公大臣医术都很精湛。其他的虽是不怎么学医,可是却能看得懂医书,也能看懂药方。
雪梅的脸蓦地一下红了,直等到姜太医走得看不到人了,脸色才正常了起来。
姜恒侧头看她,握住她的纤纤玉指,俯耳低语:“即是祖父这么说,说不得我要努力一下,好给祖父生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才好……”
雪梅窘然。
婚前他不这样啊--
怎么这男人一成亲,就从翩翩公子化身成色狼了?说不上几句便要扯到闺房之乐上去。
姜恒不由哈哈大笑。
牵着雪梅的手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仆妇婆子小厮排成了几排,恭迎着俩人。
雪梅的脚步就有些微顿,感觉手被姜恒捏了一下,才松了口气。
众人行了主仆之礼,姜恒坐在檐廊,面带严肃的看着众仆。
“以后娘子主内,我主外,凡遇内事者须先禀告娘子,若是娘子不决,由娘子禀给我。”姜恒说着扫了一眼众仆,不复往常的儒雅,倒是带着一丝冷厉。
众仆凛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雪梅。
雪梅听了这话眼睛涩涩的,微有些酸痒,又怕眼泪当众落下来,蓦地别过脸去,抽出帕子悄悄拭泪。
姜恒又叫出了五六个人站出来才转身面对雪梅,声音柔和:“祖父院子里的姜管家,是几十年的老人了。他的儿子女儿都在姜家,也是随咱们的姓。这是子侍,你早就见过了……”
见到姜恒特意介绍这几人,雪梅便明白这是家生子,是要区别对待。再看这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暗暗点了点头。
几个人上前一一报了名字,这是要跟着她去顺天府的人,是真正的自己人,雪梅便强记于心。其他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的,将来多半不会随着他们离开,只泛泛点了个头。
又将刘忠一家引到了众仆面前,算是见过了众仆役。
从头到尾,姜恒只是说了一句话,介绍了姜管家一家,其他的时间他便坐在檐廊下悠闲地吃着茶,看着雪梅和众仆见面。
面露笑意,却一言不发。
他喜欢这样的雪梅,微微带了一些怯意,却努力的想要把事情做好。就像他在叶家慢慢长大,慢慢懂事,慢慢地知道有些仆役是有恶意的,他也慢慢懂得人心险恶。
学会了利用一切的形势来为自己造势。
就如同他今天为雪梅造势。
他和雪梅是一体,雪梅受辱,便是他受辱。将雪梅敬到天上,那些仆役们才不敢欺负她。
见过面之后,雪梅吩咐仆役们散去,独独留下姜家的和刘忠一家在院子里。
两家人知道姜恒和雪梅有话要说,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处。
“姜纯,姜叶,”姜恒叫了姜管家两个儿子的名字,“从此以后,这就是你们的主母。既然我成了亲,内院和外院就应该泾渭分明。留下南京两处铺子的收益做为我的日常开支,其他的田庄和铺子全交到你们主母手中。”
“阿恒!”雪梅胸口涨的厉害,仿佛是奔腾而下的洪水,一不小心就要闯破河坝。
姜恒柔柔地笑,当着众人面握住了雪梅的手指,“既是成了亲,有些事情我不该瞒你。其实以前姜家并不比叶府钱少,我的母亲你的婆婆当年嫁妆也是铺满了整条街道。只是后来……”说到这里,姜恒的声音低了下来。
“家道虽然败落了,可是好歹还剩下几间铺子,仗着姜纯姜叶的打理,一年倒也有千把两银子花用。如今一并交到你的手中,你看看可有什么要改的地方没有。”
“那祖父?”雪梅略微有些迟疑。
姜恒轻松的笑了,“这也是祖父的意思,祖父说他岁数大了,不耐烦操这些心。又见你很是会买地,这一年来在顺天府也挣的不少,正好把铺子田庄交给你打理。”
眼前的人,总是这么温柔的待自己。不论是任何事情都替她想在前面,又生怕仆役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特意坐在旁边。
雪梅只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被感动,满心的温暖。
这是一个愿意把后背交给她的人,愿意把一辈子幸福交给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用力的颌首。
然后反手握紧了姜恒的手。
……
处理完仆役的事情,眼看着就到了晚饭时间。姜恒领着雪梅去姜太医院子里吃了晚饭,饭后又去向叶哲光和董宜人请了安,回来后又坐在一处说话。
“我们现在借住在叶府,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这些时日怕是要辛苦你两头跑。等到顺天府住在自己宅院里,你每隔初一十五去向祖父请安即可。”
姜恒看到雪梅轻轻的在揉腿,知道她是累得狠了,便笑着说道。
雪梅点头。
姜太医中年丧妻后便没有再娶,现在独居,确实不合适天天过去请安。虽是年纪大了,到底还是需要避嫌。
叶哲光和董宜人算是姜恒的养父养母,理应和亲生父母一样早晚请安。
而现在,刘家也借住在家,雪梅也要请安。
所以姜恒才说要两头跑。
想到这里,雪梅突然想起了姜恒的那个表妹柳紫嫣,前几日她从抄手游廊经过时,曾听到有人在假山后面议论柳紫嫣,话里话外都带着惋惜和怜悯。
她到叶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却一直没见过这个断舌的表妹,后来因为一直在准备婚事,便把她给忘了。可是今天都成了亲,怎么还不见表妹来见表嫂呢。
姜恒笑了笑,露出毫不在意的神情,“终是不祥之人,岂可踏入内院?等我们启程去顺天府时你再见她也不迟。”
“表妹现住在哪里?”雪梅又问道。
“自然是随着柳鸣一起,住在客院中。”姜恒笑着说了一句,便让雪梅唤人进来送水。
雪梅见他好像不愿意提及的样子,便起身服侍他梳洗。
明朝人喜欢穿圆领的袍服,领子处有一条长长的带子用来固定,可以系成各种形状。许多手巧的主妇可以将这条细带子系出来各种花朵的形状。今日系的是一朵双层蜡梅花,也是暗喻了雪梅的名字。
雪梅的个子仅仅只到姜恒的唇下,解这朵蜡梅花时,要站直了身子。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姜恒眼中露出烦燥的表情。
是谁在雪梅面前提及表妹柳紫嫣?姜恒微微眯了眼。
表妹的身世确实可怜,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若说可怜,难道他就不可怜了?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一直寄养在别人家里。董宜人待他虽好,却终究不像待叶秋鸿那般待他。
前几年,他和叶飞霜略略走得近了些,董宜人便明里暗里敲打他。
无非是因为自己无父无母配不上叶飞霜。
可是天知道,他根本就没那个心思。
他至始至终当叶飞霜亲妹妹。
他又想到映安大家拿出的那封信,那封信上姨父确实将两个女儿托付给他了,甚至暗喻可以效仿娥皇女英。
如果表妹清清白白的,哪怕是被乞丐或佃户收养,收为侍妾倒也尚可。可她却是从阁院中走出来的,这世上岂有收ji子为妾的道理?
他心地软,可并不代表他是个糊涂人。事关他的未来和前程,绝不可儿戏。
现在叶府的下人里传出的风凉声,他不是没听到。
所以,他才禁止柳紫嫣踏入院子。
可是没想到,仅仅成亲第二日,雪梅便在他面前提起了这个名字。若说是没人撺掇,他还真不相信。
面前这个正在认真替他解带子的小人儿,知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开始羡慕起雪梅来。
有个这样事事替她操心的夫君,真是太幸福了。
雪梅什么都没看见,帮姜恒脱了外衣,到旁边洗漱室里兑好了温水让他洗漱。
姜恒往洗漱室走去,突然扭头,露齿一笑,“进来帮我洗头。”
雪梅窘然,红着脸往窗外一瞟,只见夕阳还未落下西山,晚霞如血。
天还没黑呢--
这算不算白日宣yin?
想到这里,又红着脸扭过了头,发现无邪和雨燕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其他的几个婆子和丫环也都束手而立。
遂松了口气。
“快点,我不会洗头……”姜恒又扬声道,往刘忠媳妇那里看了一眼。
刘忠媳妇会意,忙领着丫环们往外退。
见到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了两人,姜恒将中衣褪去,只留下贴身的衣裳。走到雪梅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将她往洗漱室里扯。
“天还没黑呢……”雪梅无力的反抗,却只觉得身上酥软酥软的,使不上力气。
姜恒愕然,继而恍然大悟,指着雪梅哈哈大笑,“我只是让你帮我洗个头,关天黑什么事?原来……原来……”
说到这里看到雪梅的脸红得如同晚霞,便强忍着笑意收了口,规规矩矩地坐到小杌子上,看着面前的水盆,嘴角用力翘起。
这个小妻子,实在太可爱了。
雪梅恨不得地上裂开个缝,好让她钻进去。
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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