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跟着朱权后来又回到了劲松院。路上朱安倒也介绍了一下王府布局。外院由原布政司署衙改成,除了朱权在外院的住所劲松院和几个待客的院子以及下人房,主要处所是朱权办理事务的承运殿;内院则是进行了重新修缮,占的面积颇大。
说话间已到了竹林处,小六子早已把东西都备好,静等在一旁伺候。朱权走过去,大马金刀地坐下,悠然等刘青泡茶给他喝。
刘青在虚竹院的时候并没把她的包袱放下来,好方便她从空间里拿东西。此时见了桌上准备的盖碗和白露茶,笑着对小六子道:“你把这三才杯收起来,这白露茶也拿去另包一斤给我。”
小六子看向朱权,见他家王爷点点头,回了一声“是。”动手收拾盖碗,然后进了茶水间。
刘青又从包袱里拿出两斤红茶,递给朱安:“你们王爷有胃病,白露、西山、庐山云雾等绿茶刺激性较大,多喝对胃不好。我手上这茶,叫红茶,经过发酵,已没有什么刺激性,而且还有养胃的功效,以后你们可以给王爷多喝这种茶。”
朱权见了,对朱安笑道:“这茶还是本王陪着刘青制作的呢。”正说着,却见刘青又从包袱里一个一个地掏出功夫茶具,他挑眉对刘青道:“你那包袱怎么像百宝囊,什么都有?”
“行走江湖,我的家当不放这儿放哪?”
朱权笑笑,又问:“你怎么会制作这些茶?西山茶也是你制作的吧?”
刘青沉下脸:“你调查我?”
朱权避开她的目光,苦笑着低声道:“这些年。谨慎已成了习惯。”
站在一旁的朱安看刘青沉着脸不说话,插嘴解释道:“调查姑娘这事。王爷并不知道,是朱六等属下做的。毕竟护卫王爷的安危是他们的职责……”看朱权摆摆手,忙住了口。
刘青自许雍找到她后,她便知道,这些人一定会去调查自己的,而且设身处地的想想,这也没什么错。只是这种被人怀疑的感觉真不好受。要知道,如果没有她,朱权也就不会坐在这里等茶喝了。不过,他命不该绝。如果没有她,大概也会有别人救他的。
刘青把茶具拿出来,开始烧水,然后用清水把刚拿出来的茶具洗了一遍,坐下,静等水开。
小六子早已把白露茶拿来了,见气氛不对,只是捧着茶叶站在一旁。
水开了,刘青洗杯、投茶、冲水、淋壶、刮沫……一套茶艺做下来。只看得朱安和小六子眼花缭乱。尤其是小六子,他看向刘青的目光已带着敬佩和崇拜了。这小六子是专门伺候朱权茶水的,泡茶手艺也甚是高明,可从未见过这般手段。看刘青一套做下来。泡出来的茶汤明澈红亮,他早已两眼放光,恨不得自己也能尝上一口这新茶。也来试它一次刚刚记在心里的程序步骤。
刘青把一杯茶放在朱权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那杯。慢慢喝起来。
“谢谢。”朱权看着这杯茶,说道。
这声“谢谢”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朱安和小六子是从没听过王爷谢过谁。不管别人帮王爷做过多少事、做出多大的贡献,王爷也只是表扬,而不是感谢,所以他们心里的惊讶自是不用说。而来自文明用语早已成为习惯的刘青,也被朱权吓了一跳——跟他相处十几天,早已对这人的脾性了解了个透彻:他早已被人伺候惯了,在他意识里,所有人为他服务都是应该的,不但应该,而且还该感到荣幸。所以现在咋一听到他说“谢谢”,赶紧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天。
“看什么?”朱权奇道。
“我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刘青把杯里的茶喝干,又提起茶海给自己斟了一杯。
朱权看朱安和小六子咬着嘴唇,脸色变得通红,明显在忍笑,彻底郁闷了一把。
刘青道:“在我十岁那年,上山打猪草遇到一个道士,他收我为徒,我身上的本事都是他教我的,他希望我能把他教我的本事发扬光大。所以,除了西山茶和红茶,接下来我还要制作青茶和黑茶,这也是我女扮男装奔走各地的原因。”说到这里,她忽记起什么,从包袱里拿出二两茶来:“这茶叫太平猴魁,长在高山悬崖上,需得训练小猴去采摘,所以叫这名字,极为难得,是你走后我到黄山脚下制作的。你尝尝。”叫过小六子,把茶递给他,又他手里接过白露茶放包袱里。
“好。”朱权点点头,看着刘青,眼神复杂,“你……还是要走?”
“为什么不走?”刘青奇道,“对了,求王爷一件事。”
“说。”朱权的眼睛一亮。
“我女子的身份,希望王爷帮我保密。你也知道,一个女子行走江湖终是不便。”
朱权看着她,沉吟了好一会儿,似乎有话不知应如何说。半晌,他方道:“其实你不必这样辛苦的,我帮你可好?”
刘青摇头:“不辛苦,看着这些茶从自己手中诞生,我很开心。”
朱权静静凝视快乐而坚定的刘青,眼睛里的愉悦逐渐被落寞和孤寂所代替,他看向蜿蜒向前的小溪,轻叹道:“是啊,人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人人有自己努力的方向……”
午后的光辉透过竹叶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眼里的忧虑与苍凉,让刘青深深叹惜。她能明白,一只展翅高飞翱翔于天地间的苍鹰,如今被人剪断双翅、砍掉双脚丢弃在一口深井里,这种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对面这个男人,该有着怎样坚毅的意志才能做到如今的这般平静。不过,或许正是这样一个机缘,才让他在文化上有所建树。
“你……还想要东山再起么?”
朱权摇摇头:“手中无兵无权,东山再起无疑痴人说梦。更何况,庐山一劫、王府的建制,无不是在特意消磨我的意志,是在告诫我,我的一切都时刻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是生死。我要再不死心,还想挣扎,这种种打击还会源源不断、接踵而来。”
他低叹一声,又道:“成王败寇,我很明白。只是本王今年才二十五岁,想想此后漫漫余生,都要在这牢笼里慢慢等死,心情总是郁郁难欢。”
刘青给他斟满茶杯,然后捧着自己的茶杯轻声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见朱权眼光转过来,道:“从前有一位老和尚,他身边聚拢着一帮虔诚的弟子。这一天,他嘱咐弟子每人去南山打一担柴回来。弟子们匆匆走到离山不远的河边,个个目瞪口呆。只见洪水从山上奔泻而下,无论如何也休想渡河打柴了。无功而返,弟子们都有些垂头丧气面对师傅,唯独一个小和尚神情平静。师傅问他是何缘故,小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师傅说,过不了河,打不了柴,看见河边有棵苹果树,我就顺手把树上唯一的一个苹果摘来了。后来,这位小和尚成了师傅的衣钵传人。”
她看着朱权,道:“此路不通又何妨?这世上的路千千万,奋斗的目标也有千千万。我们要做的,只是根据现实情况,及时调整我们的心态和目标。不能在政治上有所成,可以在文化、艺术上名留千古。以你的才能,这些,你完全可以做到!”
朱权抬头看她,目光灼灼。
刘青举起茶杯,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茶么?你看这茶,于嫩叶时被人折下,用风吹,用太阳晒,用锅炒,用火烤,经过了千般万般的锤炼,按理说,它该被揉虐至死了。然而经过沸水一激,它却重生了,它如凤凰般完成了自己的涅磐,呈现出另一种境界来——它除去了苦和涩,变得清香沁人、甘醇甜爽,获得了世人的喜爱和敬重。”
朱权低头看着茶杯,一脸凝重,陷入沉思,良久,展颜对刘青郑重道:“谢谢!”
站在一旁的朱安,悄悄抬起手臂,用袖子抹去眼中的泪水。他忠心耿耿地跟在王爷身边二十多年,看着王爷出生、长大,王爷聪慧、果敢、刚毅、胸怀大志,小小年纪便出类拔萃,训练出一流的军队,被赞有“善谋”,让他老怀大慰,欣喜跟对了主子,从心底里敬佩这个小主子。然而这一年来,眼看着王爷夺权失败,死里逃生,连番打击使他消沉痛苦,自己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多少人来劝过王爷,王爷一概不理。那些人其实都没劝到点子上,不是空白无力地劝王爷想开些,就是看不清现实劝王爷重整雄风、东山再起。
他满怀敬佩地看着刘青,他原也听朱六说起过这姑娘劝解王爷的话,当时只以为朱六夸大其词;待许雍说要请这女子来劝解王爷时,他更是不以为然——一个小小女娃,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能有何见地?
然而如今亲耳听到她的谆谆劝解,亲眼看到王爷听了她的话精神振奋,他不禁老泪纵横。他实在想不通,这年纪轻轻的小小女子,竟然比那些满腹经纶的男子们都有见识:竟能看透这种种迹象,给王爷指出了一条明路。确实啊,凭王爷的满身才学,要想在学问或其他方面名垂千古,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朱安,虽是阉人,却也曾饱读诗书,看尽人世百态之人。这世上让他敬佩的人不多,如今这刘姑娘,已为其中一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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