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目羽峰才终于转了过来,发红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濮阳宏,那眼神就像一条发狂的疯狗,随时会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在对方身上咬一口。
对面的两名神海期修者看到目羽峰的眼神都不由皱起了眉头,从那眼神中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森冷,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几欲疯狂的冰冷。
濮阳宏却面色平静,甚至还带着微微笑意。
他看了目羽峰一眼,缓缓道:“年轻人,别太激动,只要你不做傻事,我现在是不会杀他们的,当然,确定安全之前我也不会放了他们。
我不想和你废话,我对这些人并没有多大兴趣,我要的只是那些东西,还有…你的命。
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吧,给我个答复,记住,我不想听废话!”
濮阳宏显然十分冷静,他之所以一定要带上纪欣,不光是因为她看起来和这小子关系亲密,更主要的是他知道,这姑娘是七协宗副宗主的徒弟,是天灵根资质,所以,纪欣是他用来保命的最重要一张底牌。
他可不相信七协宗暗地里没什么动作,不过在他看来,只要纪欣在他手上,他的命就应该是安全的,所以眼下他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看着濮阳宏平静的脸,目羽峰心中怒气更甚,可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不想输给濮阳宏,更不能输给他,因为他输不起。
眼前的情况,即便有骨中虚帮忙,有千魂钟在手,也没有把握瞬间杀死或者制住三名神海期修者。
如果千魂钟对着他们发动,濮阳宏会不会受制还不好说,弄不好自己的爹会直接在千魂钟的冲击下丧命。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一定要减少人质的数量,或者引他们离开这里,一定要创造出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
目羽峰看着濮阳宏片刻,道:“东西没在我手里,在溪家人那里,不过,我知道他们的大体所在。
你放了他们,我做你的人质,这样你可以得到东西,可以安全离开,之后,也可以杀了我。”
他这么说只是想换出人质并引开他们,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加上骨中虚帮忙,还有暗中的师父和果老,杀死这三人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此时,那些精铁在他眼中已经不算什么,但他不能在这里拿出来,濮阳宏得到了东西之后就肆无忌惮了,他可以杀了自己,杀了父亲,杀了目羽部所有族人,那全看他的心情。
只要有纪欣在手,他就应该可以离开。
从全局考虑,目羽峰要以自己换出其他人质是最合理的方法,他却忽略了一点,忽略了刚才那句话听在一个老人耳中,一个老父亲耳中会是什么样的痛。
那是个曾经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他身上的老人,是个默默牵挂了他几十年的老人,是个以有这样一个儿子为最大荣耀的老人,那是他的父亲,目羽蛮。
目羽蛮是个粗人,虽然不傻,却谈不上多聪明。
他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就窝在这么个小地方,族人们的相处也一直很直接,有争斗,却少有谎言。
所以,当目羽蛮听到儿子说,要交换人质,要用他年轻的生命,强大的生命,换取自己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这是儿子的缓兵之计。
这一瞬间,他的心在滴血。
原本,儿子赶来的时候,他就看清了这件事,这分明是有人在用自己威胁儿子。
那一刻,他就想到了死,可他对自己的生命、对妻子、对儿女还有依恋,所以,他并没有立刻这么做。
可这一刻,听到儿子说,他要来做这个人质,还说之后对方可以杀了他,目羽蛮心中再也承受不住了。
在自己的生命与儿子的生命之间,他勇敢地做出了选择。
目羽峰说完这句话,濮阳宏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撇着嘴,似乎在思索,可目羽峰的眼睛却突然瞪得老大,一颗心仿佛被活生生用一根荆棘死死勒住那样的难受。
因为这一刻,他看到被绑着的父亲目羽蛮朝自己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欣慰,带着满足,也带着深深的不舍。
目羽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极强烈的不祥预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看着父亲的微笑,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下一刻,任何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见被绑着的目羽蛮向前猛地弯腰,然后,他那虽然有些苍老却依旧健壮的巨大身躯猛地挺直,他的后脑“砰”的一声撞在大树上,震得那棵大树都在微微摇晃。
在所有人的惊愕中,极快地又是“砰”的一声大响。
目羽峰的眼中,时间仿佛定格,他看到目羽蛮的头在这第二次碰撞中似乎有些微微变形,他的口中流出了鲜血,可他的脸上偏偏还带着微笑。
这个该死的笨蛋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
为了他最引以为荣的儿子,没有一句告别的话,只有那一瞬间的微笑,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目羽蛮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从未对儿子说过一句关爱的话,却是心中饱含着最伟大慈爱的父亲,就用这一瞬间的微笑作为与儿子永远的辞别。
那微笑中包含着很多意义,是欣慰于儿子的成长,是满足于儿子的强大,是对儿子无尽的期望,也是对永别浓浓的不舍。
那是如大山一般的爱,沉重的、无声的、从未改变也永不会改变的爱,直到天地万物在他生命中消失为止。
极快的两声巨响之后,目羽蛮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口中滴答滴答地往下流着血。
这一瞬间,目羽峰只觉得心脏都要被挤瘪了,仿佛整个天降落下来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眼中一片昏暗,似乎快要被憋死了。
他的父亲,那个野蛮的、粗鲁的,似乎总是没心没肺的父亲,就这么简单地,用一个粗人的方式,用他自己的生命,最后一次表达了对儿子的爱。
下一刻,目羽峰仰面朝天发出了一声仿佛野兽般的嘶吼,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嘶吼,似乎喉咙都已经被这声音震破,周围的树枝、树叶都在这声音中震颤、发抖。
他的脸狰狞而扭曲,他的眼中没有泪,因为变故来得太突然,就连泪水都来不及流出,却有着无数的血丝,眼角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痕,两点鲜红挂在那里。
他的嘴唇不知何时已经被咬破,嘴角也带着一丝鲜血。
他坚硬厚实的指甲已经刺破了妖兽皮肉一般的掌心。
他希望用这种痛来缓解心里的痛。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地不停颤抖,他的脑中已经完全丧失了所谓的理智,他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向濮阳宏冲去。
濮阳宏等三名神海期修者也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变化,也被目羽蛮的果决所震撼,所以,并没有来得及阻止。
此时,看着发了疯的目羽峰他们也有些茫然,如果现在就杀死人质,杀死目羽峰,他们必定也很难平安离去,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濮阳宏还保持着冷静,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而另外两名神海期修者似乎有些紧张,分别将剑架在了曲晨和纪欣的脖子上,大喊道:“站住,再过来我就杀了他们。”
目羽峰的脚步微微一顿,在他的眼中出现了纪欣,出现了曲晨,这两个刚才似乎已经被他忽略的存在。
目羽峰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只觉得头都要爆裂开了。
残存的一丝理智和情感剧烈斗争。
愤怒令他忘记一切,舍弃一切,就这样冲向濮阳宏,哪怕自己也会死,在死前也要将濮阳宏撕碎,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父亲已经死了,无可挽回,不能再因为自己而让纪欣和曲晨也失去生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甚至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在扭曲。
就在他身形有些摇晃,脑中一片空白之时,在他的身旁却有另一道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地先冲了过去,一个有些臃肿,却不凡灵活的身影。
下一刻,一些红色粘稠的液体溅到了目羽峰脸上,那是……大娘的血!
这个有些邋遢、丑陋的老女人没有哭泣,没有嘶吼,更没有一丝犹豫,她就这样悄悄地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粗糙的长矛,面对着三名神海期修者。
可她前冲的势头却瞬间停了下来,因为她的腹部插了一柄小剑。
诡异的是这柄小剑并没有完全刺入她的腹中,并没有从她的身体上一穿而过。
按理说,一名神海期修者发出的飞剑刺在一个凡人身上,至少也要深深没入腹中,不说骨断筋折,透体而出也差不多才是。
目羽峰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大娘。
此时,大娘因为愤怒和痛苦的脸上带着一丝抽搐,可依旧活着,眼中依然充满嗜血的仇恨,只是微微一顿,又一次向前冲去。
可她的身体前倾,却没有真的冲到濮阳宏面前,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拉住了她,让她无法再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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