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中毒而无法动弹的韩枫不出意外地被也谛族人发现,令他有些费解的是,这些人发现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竟是惊喜交加,然而他们并没有给他解毒,反而把他五花大绑,带出了村落。
这些人中有几位他看着甚是眼熟,心知正是这村子幸存下来的人。此前经过村落时,村民对他们虽然不热情,但并没有敌意,不知为什么到了这时竟变成了这样。绑着他的绳子约有小指粗,对寻常状况下的韩枫来说,只消稍稍用力便能挣断,他感觉身上的毒在一分分地散去,便强自按捺心绪,等待体力全都恢复。
村外一片荒芜,往东皆是戈壁滩,其中又有一片石林耸立,正是村民藏身的好去处。即便有雪雕袭来,在这些巨石的掩护下,村民仍能从容不迫地躲藏逃跑。韩枫见他们将自己往那戈壁滩抬,刚要放下心来,目光就凝在了戈壁滩最上边的祭坛上。
那祭坛还没有完全搭好,此刻看去,与其说是祭坛,不如说只是个“旗杆”。一根高约三丈的木杆直直地立着,在这荒茫的天地间显得极其突兀。“旗杆”旁边的地上放着十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杆,两个男子正踩着梯子忙着将这些木杆与“旗杆”绑在一起。
他们手脚很麻利,不消片刻,那“旗杆”的中下段便被绑出了一个倒三角。韩枫离都出身,对于这些东西并不陌生——他几乎不用看第二眼,便能肯定那三角是准备绑人用的。
“莫不是绑我么?”韩枫脑海中忽然闪出这么个念头,旋即暗自好笑。他这时双手的力气已逐渐恢复,心知那肉干中所谓的毒药实则只是一般迷药。等到了祭坛附近时,他早已能恢复自由。
他静候其变,等几人到了戈壁滩中时,才见那“旗杆”的最顶端又绑上了许多横着的木杆,每一个木杆的两端皆绑着彩色的布条,在夜幕中随风飘荡。围绕着“旗杆”,周围是一圈一丈多的木杆,每个木杆上边都拴着布条,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旗杆”前燃着熊熊篝火。那火焰足有一人高,散发着几乎让人窒息的热气。火光映得周围的布条都变成了橙黄色,再加上戈壁滩本身的颜色,让这个祭坛成为了一个橙黄色的世界,让人头昏目眩。
村民并没有把韩枫直接绑到祭坛去,而是把他带到了石林深处。
橙黄色的世界被甩在了身后,面前的一切则都变成了青黑。感觉身边愈来愈冷,韩枫的头脑也愈发冷静。距离从村落出来已有两个多时辰,他此刻随时能够挣开绳子,但前方的幽深却让他起了几分好奇。
又走一程,前方的火点忽然多了起来——那是人们手中的火把。
粗略数去,集合在这里的村民约有三四十人,加上带自己回来的那五个人,村民剩下的不出五十人,比起之前少了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都是被雪雕吃了的么?韩枫暗抽一口冷气。他仔细往那些人脸上看去,也谛族人的面色是黝黑的,此时虽有火把,但在夜幕的笼罩下,每个人的容貌依旧有些模糊。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脸上的皱纹,那些皱纹让一张张脸生动起来,如同石头被刻上了浮雕,才能够展现出故事。
大部分人转过头来看着韩枫,人们的表情是木讷的,可这木讷之中,却有着极大的愤怒,宛如火山临近爆发前的平静,令人不寒而栗。
韩枫一眼便看到村民围拢中的长老,他指望那长老对自己还有些印象,而那长老果然对他还有印象。那长老个子不高,手中除了火把以外,还拿着一根长矛。那长矛几乎比他还要高,但在他手中,却很稳。
石头做的矛尖稳稳地停在了韩枫鼻端,只消再往前一点,便能在他本该英俊此时却显邋遢的面孔上穿个窟窿。
比这更危险的时候韩枫不知遇到过多少,他平静且略显玩味地看着那长老刺矛,如同看着小孩子拿着把木刀玩过家家。而那长老很显然没料到对方压根不吃自己这一套,挫折感让他恼羞成怒,矛尖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韩枫依旧如看笑话一样笑对着他,却听到长老身后的人群中传出了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让他心头巨震,目光从身前的长矛上一下子转进了人群。
长老身后的人们围着的是三四块巨石围成的角。那是个适宜的避身所,其中往外飘着淡淡的白烟。十几个人手拿长矛围着那角,却像忌讳什么,不敢往那角中多走半步。而那声尖叫,便是从那角中传出的,旋即,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放了他,放了他!我什么都给你们!”
那是代语,且带着软糯的风城花都口音,让人听来只觉这是个娇不自胜的女子,同时也是个内心极坚强的女子。
“婉柔?”韩枫心中大喜,他并不知道那些人围着她做什么,更不知道凭婉柔一个软弱的女子,如何能与十几个也谛族男子对峙且不落下风,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这里。
那长老手中的矛尖不敢稍有放松,他对身前这个神态自若的男子显然更忌讳,以致他根本不敢回头看身后的情况。听了婉柔的话,他拧着眉头想了想,用他仅有的代语知识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后,他才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回喝道:“把……把……那个……交……交……出来!”
长老说的代语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韩枫不知他口中说的“那个”是什么,刚想向婉柔问个清楚,忽见人群里跑出了一个小孩子,一下子跪在了长老的腿旁。
那小孩子抱着长老的腿,整个人趴在地上,脏兮兮地,让人看着可怜。他嘶声裂肺地叫喊着什么,像是在求着什么,又像在跟长老争着什么。旁边来了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看样子应是那孩子的母亲。她跪在地上,对长老磕了几个头,便去拉自己孩子的手,可是那孩子抱得那般紧,这女人一时竟拉不开他。
长老的脸色被气得红如猪肝,他甩了几脚才踢开了孩子,然后对两边扶着韩枫的男子喝了一声,手中长矛一摆,喝令身后的人让开一条路,带着韩枫到那角落处。
临近角落,韩枫闻到了白烟的味道。那味道不好闻,却也并不算难闻。他已经吃了迷药的亏,这时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然而他不认得这些东西,白童却是晓得的:“是我们的驱兽药,还是最上等的那种。”
既然是驱兽药,自然对人不构成伤害。韩枫往那避身处看去,见一团黑暗之中,影影绰绰,只有一个人。离娿和詹仲琦并没有与婉柔在一起,而这药自然是离娿给婉柔的,也谛族人催要的东西,恐怕也是这个。
然而凭他对婉柔的了解,事情绝不会闹到眼下这个地步。婉柔天性善良怕事,见村中被雪雕袭击,她早会主动拿出驱兽药助人为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眼下这般复杂。
但无论如何,能够见到婉柔,韩枫心愿已了。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笑,不等那长老的长矛再刺出,双手一震,已将手上的麻绳崩断。他身边的两名男子本分别握着他的胳膊,这时被他顺手一推,不约而同一左一右摔了出去。
也谛族人乱作一团,就在那长老目瞪口呆时,韩枫已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韩枫并没有伤人意,故而也没有从长老手中夺走长矛。他直奔婉柔而去,一伸手,已把婉柔从那避身处拉进了自己的怀中。二十多天没见,他的确十分想念她,更何况与明溪分别后,他心中一直郁郁,被也谛族人抓住后,心情更低落到了极处。这时见到婉柔,只觉心中一宽,快乐与开心将他整个胸怀撑得满满的,一时间,万事都已无所谓。
他一直想不清楚自己对婉柔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似乎是种习惯,似乎又是种依赖。他清楚知道自己爱的是明溪,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独处,情伤中,他终于明白俩人在心中的位置。若说明溪为光,是希望,那么婉柔便是家,踏实普通,却触手可及且不可自拔。
韩枫不是一个惯于表达的人,到了此刻,他终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抱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用力。若不是二人身旁围满了手中拿着长矛的也谛族人,这本该是旖旎温情的时刻,而让韩枫感到诧异的,则是婉柔在回抱着他的同时,将她的紫金匕首塞给了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婉柔终于从一个小鸟依人、只会尖叫的寻常女子成长为一个能跟他并肩而立的女子,虽然她怕得发抖,只能依靠他的搀扶才勉强站稳,但她仍然咬牙没有多问半句话。她没有问他如何逃出了雪龙山,没有问他明溪去了什么地方,没有问他怎么被人抓来了戈壁滩。
只要他在,他们的时间便还长,很多事情都能留待以后慢慢说。
本书读者群:294/816/910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42s 2.333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