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方知酒中味,舒落微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竟没有感受到那种火烧火燎的刺激感,清凉的液体由口入喉,由胃冰心,郁积在心头的忧伤似乎被灌进的酒逐渐稀释,喝得越多,痛苦越少。舒落微连喝几碗之后直接抱着酒坛倚在花架上喝了起来。
红檀木搭建的精巧花架因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繁盛如瀑的紫藤萝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浅色的花骨朵落在她殷红的唇瓣,清酒入口,紫红交映,如水洗过的樱桃,如带露的花蕊,美艳的教人移不开眼睛。
其实柯醉不太喜欢她饮酒,为仙的时候嗜酒如命,终日不得清醒,好不容易转世成人怎么还能以酒消愁呢?可望着她终于纾解的眉头,柯醉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她。
青藤花架下的酩酊一醉后舒落微就爱上了喝酒,尤其是那温和纯正的桃花酒,幽兰居没有,街市上买不到,她便日日赖在盛兰居抢柯醉的酒喝。
舒良整日忙着朝堂的事嫌少到后院看察,舒夫人更是常常跟着几位贵妇人喝茶聊天,烧香拜佛,忙的不可开交。至于舒浩南,对于这个牛皮糖一样的妹妹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主动过问她的情况?所以舒落微一连躲在盛兰居中喝了七八日的酒愣是每一个人发现。
柯醉瞧着她日日烂醉的模样,恨不得搬起酒坛砸昏自己,可再恼怒也是无用,劝说未果之后他开始直接硬抢。每回抢回了酒坛,转头看见舒落微发红的眼圈,他又忍不住乖乖将酒坛塞了回去。
柯醉你就是个最没出息的!他骂了自己许多次,终是未果。
第九日的时候祁泠逸偷偷从宫中溜了出来,先是跑到街上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然后两手提着数种糕点,指缝夹着两串糖葫芦,翻墙溜进了舒府。
在幽兰居扑了个空后,祁泠逸便跟着月儿到了盛兰居,还未走到院门口呢,两人就听见瓶瓶罐罐破碎的响亮声音。
进门一看,舒落微正抱着个酒坛摇摇晃晃地往院中的石桌上爬,青色的石面上全是破碎的瓦片和凌乱的酒渍。石桌下同样也是一地的碎瓦片,重重叠叠地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若不是阳光正暖,祁泠逸还以为自己到了红叶飘飘的萧索秋日。
祁泠逸举起手中糖葫芦,往空气中晃了一大圈,笑眯眯地喊道:“男人婆,你看谁来看你了!”
“嗯?”舒落微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在桌子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到祁泠逸手上的糖葫芦时嘿嘿地笑了起来,“糖葫芦?我来了!”
话音刚落,舒落微就双臂一伸作大鸟状朝祁泠逸扑去。
祁泠逸眼巴巴地盯着她的一双小脚,见人连腿都不动就直接往下倒,吓得撒开脚丫就往前跑,“小心!”只可惜他动作不够迅捷,眼见着那抹紫色就要落地了,一旁的花丛中突然闪出一道青色的影子,几乎是在眨眼间舒落微便完好无损地落在那人怀里。
柯醉一手拦着软绵绵的舒落微,一手夺过她手中的酒坛,眉头轻皱,语气中带着点无可奈何:“又开始胡闹了!”
祁泠逸就站在一步远的地方,看着柯醉一连串行如流水的动作,然后又看着他放在舒落微腰上的手,心里又开始冒出酸水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又为何出现在我未婚妻子的家中?”语气何谓是相当不友善。
柯醉直接忽略了他的质问,扶着舒落微转头就往房间里走。等将人安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柯醉才重新走到院中将目光放在祁泠逸身上,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同时透露着莫名的敌意。
两人对视良久,柯醉才冷冷地问道:“你就是传说中那个一无是处的二皇子?”
一旁的月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近人情的柯醉,脚步默默往前挪了两下,本想冲上去帮祁泠逸解释两句,结果又被柯醉凉凉的眼神吓退了。
祁泠逸看到月儿不自认的神色将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塞,拍拍人的肩膀,小声道:“先把这些东西带到幽兰居,等落微醒了再给她。”
月儿感激地点点头,抱着东西转眼就溜得没影。
瞧着月儿那股机灵劲,祁泠逸失笑,还真跟她的主子一模一样啊!
柯醉冷眼旁观着两人的举动,等月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盛兰居才重新开口道:“二皇子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祁泠逸回过神来再看向柯醉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友好了,或许是男人之间的直觉,他几乎从第一眼就可以认定柯醉对舒落微有别的心思。本来他和舒落微之间就有一大堆烂事没有解决,结果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如此嚣张的程咬金,这口气要他怎样咽下去?
“阁下似乎忘了,是本皇子先问了你。”
柯醉嘴角挂着抹阴森森的笑,轻蔑地斜了祁泠逸一眼道:“我是谁你还真没资格知道!倒是你这个二皇子,自己是个无才无能的就罢了,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在我这装腔作势?”
祁泠逸活了一二十年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驳,直气得面色通红,口不能言。
,有无才能暂且不提,但保护不了自己的未婚妻子这一条的确是真的。当初听闻祁泠煜拿着赐婚圣旨跪在殿前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心痛,抱着烈酒醉了一天一夜醒来才知道祁泠煜要去的人是孟家小姐。大喜之后又是深深的怜惜,他明知道这段时间舒落微会痛不欲生,但是却只能对着重重守卫和高高宫墙嗟叹。
就因为他母后的一句话:让舒家那丫头好好尝尝这次教训。
那是他最疼最爱的姑娘啊,他宁愿自己孤独一生也要成全她的幸福,怎么会忍心留她一人承受这样的打击?可面对强势的母后,他的挣扎,他的反抗都是无效的。
或许这个男人是正确的,他的确是个一无是处的皇子,除了躲在母亲的羽翼下任性妄为,便再没有一点本事了。
祁泠逸面带忧伤地垂下眸子,先前的愤怒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是深深的无力,“落微,这几日她还好吗?”
提起舒落微柯醉眼中的锋芒收敛了不少,只是口气仍然不太友善,“你觉得她能好到哪里去?”
要说柯醉也是活了几万年的神仙了,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唯独对朝暮下凡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对朝暮发火,那他就只能迁怒到祁泠逸身上。
“她……”祁泠逸失了魂般地念出一个字,心中愁绪如风雨般翻江倒海,话到嘴边却不说出一句话。
柯醉一屁股坐在大殿的太师椅上,狭长的眼睛扫了他一眼,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看你是真心喜欢她,今日既然有缘相见,我就告诉你一句话:既然真心相爱就不要轻言放弃,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今后她不会爱上你?”
祁泠逸因为他的话来了精神,一双眼睛像盛满了星光的池塘,亮晶晶地看向柯醉,“落微她会喜欢我?真的会吗?”
“你若是仍然选择放弃就肯定不会。”柯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桃花眼中也没有了敌意,“你若是肯努力就还会有希望。”
这样的话祁泠逸不知对自己说过多少遍,可每次坚定下的心在遇到舒落微梨花带雨的脸时就软得一塌糊涂。可现在看着对面男子脸上笃定的表情,他竟然莫名地信任。
“多谢公子提点,在下感激不尽。”祁泠逸弯腰对着柯醉真挚一拜,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朝舒落微所在的厢房走去。
柯醉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发虚。
前几日司命与他通传消息,道祁泠煜命中将有大劫,让他千万看紧了舒落微,否则命格错乱后患无穷。因此这段时间舒落微终日饮酒,过得浑浑噩噩,他虽看得上火但还是忍着脾性,由着她去。借酒消愁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祁泠逸这个时候送上门来让他看到了一丝转机。
有个人牛皮糖一样黏着,她总没心思去想祁泠煜了吧?
柯醉想了想,又对着祁泠逸的背影道了声:“罪过。”
舒落微一直睡到午后申时才醒,醒来后祁泠逸便扯着她的胳膊将人带出了舒府,美其名曰:发现生活之美。
在酒楼补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后,舒落微打了个饱嗝,小手一挥又招来店小二,万分豪气地吩咐道:“来两壶最烈的高粱酒!”
“姑奶奶哎!”祁泠逸一听连从椅子上跳起来,死死地抱住了她还在挥舞的胳膊,夸张道:“您可是刚酒醒啊!”
舒落微不管他,扭过头对着站在旁边不敢动的小二吼道:“快点上酒,爷不差钱!”
有钱就是大爷!店小二一听她豪气万丈地说出“不差钱”三个字,立马眉开眼笑地拉长了音调,应了声:“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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