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知道自己下落了多久,微风吹动发丝,带来的清凉让她很舒服。
身体轻飘飘没有着落,这里空无一物,女孩睁开眼睛,她面前是月光石,它也随着她一起落了下来,月光石放着白光,但无法驱散这里的黑暗。
她莫名地想起一个很玄的词……“混沌”,如果这世上真有混沌,那想必也是如此吧?
女孩知道自己一直在下坠,但她下落的速度不快,仿佛风托着她缓缓落地。
女孩的脚终于踩上了坚实的地面,没有着落的人有了着落,她直起身子,缓缓抬头。
然后愣住了。
她看见了星星。
她在最深的地底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最璀璨的星空。
田物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缓缓穿越树林,雪地上只有自己的脚印,冬日里的学院只有演武场和丹青楼有人,大部分学生都缩在寝室里取暖,他们懒洋洋地趴在阳台上眺望雪景,或许不会想到还会有人在这种天气里长途跋涉地出远门。
但田物很习惯,他之前就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向来与影子为伴,这样的生活他过了近十年。
田物听说草原上的狼群中公狼长到一定年龄就会被驱除族群,它们失去亲族伙伴,像孤魂野鬼一样在旷野中游荡,晚上蜷缩在石洞中过夜,它们无所依靠只能凭借自己的牙齿和爪子谋求生存,田物觉得自己和它们真像,仿佛低着头踱步在原野上的幼小公狼,孤独而艰难地在世间挣扎,但又对任何胆敢靠近自己的人露出尖牙利齿。
田物抬起头,恍然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当初他一路追踪暗杀萧凛的黑衣人,在这里被那个冒冒失失的女孩撞见,田物回想起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手救绛芸,他分明不是那种见死不救浑身难受的滥好人,见过了太多血腥,对死亡早就麻木了。
用萧凛的话说,他属于真正能够“草菅人命罪大恶极”的人,黑衣人看破了这一点,所以会找自己合作,但他当时出手救绛芸时根本不假思索。
田物在一棵树前站住了,他仍然记得这里,那个女孩被自己打昏安置在这里,靠着这棵树半躺在地上,侧脸柔和的线条被阳光勾勒出来,睫毛浓密修长,微红的发丝在微风中起落。
匕首从袖中滑落至手上,田物低头端详手中的短刃,这把刀很锋利,渗碳工艺精良,刀背两边刻蚀出尖锐狭长的血槽,用来暗杀再好不过了……被它刺中要害的人会在几息之内失去反抗能力,血液顺着血槽被放掉,随之一起逝去的还有目标的生命。
田物看见了鲜红的血……匕首表面镀着薄薄的一层铬,血液很难沾在上面,杀人过后仍旧光亮如新……那为什么匕首上沾着这么多血?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刃流淌凝结在刀尖上,田物的目光跟着它下落,在脚下的雪地上化开大片的殷红。
真奇怪……过了这么久,为什么血还是热的?
田物觉得当初自己与绛芸的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她就应该高高在上好好当她的妖族公主,自己就该潜行在黑暗中继续追寻自己要找的答案,他们本不该有任何交集老死都不相往来,就算是在街头遇上擦肩而过也只会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但现实有时候会很荒谬,生活有时候会很扯淡。
原来命运就是这样的东西……你只是在临走之前回头多望了她一眼,然后一切都被注定。
田物深吸了口气,抬手把匕首扔了出去,它穿透了这棵树钉在了后面的树上。
田物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潜入者收起月光石,因为这里很亮,星光璀璨。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在这里……但如果那东西在神学院,最可能的地方就是这里。
但这里很空旷空无一物,她漫无目的地游荡。
实际上这里并非空无一物,她也并非漫无目的。
少女缓缓抬头,看见了被神学院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他们在地下设下无人能解的禁制和庞大复杂的机关……就是为了看护这东西。
擎天的铜柱伫立在圆形水池中央的高台上,水底倒映着漫天星光,锈绿的铜柱有两人合抱粗细,表面浮雕繁复细密的纹路,她见过这些花纹……曾被称作“夔”的兽首纹以及千年前的古体文字,铜柱上被刻满了用古体字写就的符咒,黑衣人意识到铜柱上的纹路或许不仅仅是用来装饰的……还可能是用来镇压被钉死在柱子上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个人……一个苍白柔弱的少年,一身简洁的白衣,披散着黑发,他张开双臂被钉在柱子上。少年闭着眼睛,面容安详栩栩如生,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黑衣女孩站在水池边,抬头望着被钉在高处的黑发少年,向前迈了一步,水在她脚下冻结,少女踏入水池,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她走得很慢……但很美,池水在她身边冻结成晶莹的莲花,身后留下一条剔透的冰道,一路上都是星星。
她走上高台,在铜柱前止步。
女孩望着那个仿佛睡着的人,这是比头顶上那些机关术或星斗更令人震撼的奇迹,她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少女伸出手。
“如果你不想死……就别碰。”
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嗓音浑厚,听起来像是个已至中年进入人生迷茫期开始混吃等死胡子邋遢的发福大叔。
女孩缓缓收回手,默然伫立……她对人的气息极为敏感,这里非常空旷,不可能有人能瞒着她藏在这里。
她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她一路潜到这里,从来没有发现第二个人。
远处的黑暗中响起脚步声,鞋跟与地面碰撞踢踢踏踏,女孩意识到这个人穿着拖鞋……中年人踱步出现在女孩的视线里,果然是个胡子邋遢的怪大叔,不修边幅一头乱毛,居然还披着睡袍,袒胸露乳睡眼惺忪,中年人意识到在年轻女孩面前这种形象很有可能是在耍流氓,又伸手把面前敞开的衣襟拉上了。
中年人很郁闷……自己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事?学院里学生们的好奇心现在都大到这种地步了么?什么地方也敢往里闯?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啊……他一觉睡醒就发现有人闯进了这里,滚下床就跑了过来,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女孩也有些发怔……自己精心策划准备万全费尽心力,能使用的手段都使尽了,才成功潜入这里,但这个人穿着拖鞋裹着睡袍就随随便便出现了,好像这是他自家后院,刚刚有人打碎了他家玻璃,他这是出来抓熊孩子的。
这就好比杀手要刺杀皇帝,一身顶尖装备还要身怀绝技,飞檐走壁历经千辛万苦艰难险阻躲避重重耳目层层护卫才潜入皇宫,进门就发现有个二货穿着睡衣顶着鸟窝跟进来……这个时候难道不问一句兄台你何方神圣?你当这皇宫是你家啊?你穿成这副模样跑进来不怕被当做觊觎后妃的色狼抓起来阉了……不对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还是说……这皇宫就是你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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