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道四年五月二十。
今天是大周荆湖北路经略安抚使徐世柳徐大人的生日。
一大早,十几位荆湖军中级以上军官和投靠大周的洞蛮头人就聚在经略大人正在钓鱼的河边,静静等待着。
徐世柳喜欢钓鱼,公务不是很繁忙的时候,他就到官邸附近的河边钓鱼,大家都知道,钓鱼的时候,他总是心情不错的,如果想要对经略大人提出些什么要求,这个时机最好不过——何况今天还是经略大人的生日。
如果能凑到经略大人身边伺候着,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可惜,钓鱼这种事,身边有太多人容易把鱼吓跑,只会打扰大人的雅兴。
因此,每次徐世柳出来钓鱼,内定可以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人,而今天,这个名额已经被人占下了。
“那个人是谁?”一个批发纹面,表情凶狠的洞蛮头人有些不满的问身边的同伴“他怎么凑到经略大人身边去的?今天本来应该是我伺候!”
“那人是顺义军千户陆文昭,在荆南西路待不下去,专门来投靠经略大人的。”
另一个熟知内情的头人小声回答:
“早些年经略大人组建顺义军的时候,这个人就跑来投靠了,算是经略大人的老部下,跟着经略大人打过方腊,这次又走了后宅的路子,今天经略大人出来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了,所以你只能向后排。”
“玛德,怎么轮到我就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我为了这天可是送了五十两金子!五十两!”
“也不止你一个人,后面的人都得向后排,等着吧。”
“可今天经略大人过生日,心情肯定很好,看什么都美……,我可以等,家里的小子们怎么办?我还想求经略大人多卖些齐盐给我,今天不让我过去,我只能买朝廷的高价盐,那是人吃的吗?”
齐国卖到荆湖一代的盐都是直接给徐世柳,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按配额卖给听话的洞蛮,或者当军饷的一部分发给荆湖军。
在洞蛮眼里,盐既是生活必需品也是一般等价物,是能拿出来当做嫁妆娶媳妇的宝物。
然而,洞蛮的地盘不产盐,一点都不产。
过去的时候,头人们都得想方设法去买汉人的官盐或者从江南的盐贩子手中走私一些私盐。
后者质量还算好,但价格高的吓人。
前者则是连质量都不行。
徐世柳来开拓荆湖,改变了这一情况,因为跟他一起来荆湖的,还有齐国盐。
相对周盐来说,齐国海盐质优价廉,但运到荆湖来的数目一直不足以满足全部需求。
洞蛮头人没有读过什么书,不知道饥饿营销的道理,他们只知道想要齐国来的好盐,必须老老实实听年轻的经略大人话。
何况徐世柳手中不是有甜枣,他手中还有大棒,并且有肆无忌惮的使用大棒敲人的心态。
前几年徐世柳开拓荆湖,就曾经大量屠灭不服从命令的洞蛮,翁书平曾经上书弹劾徐世柳说:“南江杀戮过甚,浮尸塞江,人不敢食鱼数月。”
这话是不是真的暂且不提,不过这一番杀戮过后,荆湖洞蛮确实没有胆敢反抗徐世柳的头铁娃了。
所以,听到同伴的抱怨,那个消息灵通的头人很不屑的说道:“那又怎么样?经略大人不想见你,你家娃子就是去喝血也得等着,你还敢反抗不成?”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头人悻悻的说道:“谁敢反对经略大人?那不是找死吗!”
“何况,只要不反对经略大人,他其实人挺好的。”
“至少比大周朝廷好很多。”
……
“老陆啊。”
徐世柳坐在小凳子上,眼睛盯着河面的浮标,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大人……,下官……,下官在顺义军那边过不下去了。”
陆文昭语气痛苦的答道:
“下官想转到荆湖军这边来,不想再在顺义军了。”
“怎么回事?”徐世柳似笑非笑的问道:“翁书平现在深受官家信任,你们跟着他怎么会过不下去。”
“就是因为他是官家的红人,我们这些江北来的武夫才活不下去。”
听陆文昭的语气,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们这些江北来的,在翁书平眼里一钱不值,他也不信任我们,他接管顺义军,带来了很多江南将门的子弟,那些人才是翁书平眼中的红人。”
“大人,下官说是千户,这官看起来不小,但江南的那些人……,他们掌握着钱粮,只给下官三百兵的粮饷,这怎么过的下去?”
“啊哦,这样啊。”徐世柳的语气还是没有多大触动,他平静的问道:“不过咱们都是义军,本来粮饷定额就只有禁军的一半,少发点也没什么。你们不是还分了永业田吗?”
义军开拓江淮一带,每户人分永业田五十亩,勤奋一点的话,这些田已经足够养活一家人了。
只是……
“永业田也被江南来的豪绅占了大半。”
陆文昭是真的开始抹眼泪了,他哽咽着说道:
“下面小的们辛辛苦苦开了2、3年荒地,好不容易算是熟田了,豪绅过来,说那是朝廷南迁前他们家的地,虽然抛荒了,可地契还在,那翁书平就让咱们把田让出来,再去别的地方开荒。”
“开荒能有几个收成啊?还得给朝廷交税赋,兵士们活不下去,养不了家,很多人就抛了永业田,去给士绅当佃户去了。”
“下官说是千户,其实现在手下连三百兵都不一定能拿出来了。”
“这么惨啊?”徐世柳感慨道:“朝廷不公啊。”
其实这些事他都知道。
因为荆湖这边也有士绅派人过来试图侵占军士的永业田,不过徐世柳表面上答应的很好,私下里直接派遣洞蛮把人全扔进江里——反正他不配合的话,朝廷根本不知道是谁杀了士绅的家人。
失踪的人多了,自然每人敢再来了。
不过,想都不用想,翁书平肯定不会像他这样为了军士的田地去得罪江南士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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