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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盈在布鲁塞尔的最后一天,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早上最后一次集合时,支撑在窗沿外的帆布篷淅淅沥沥滴着水,叮叮咚咚地敲在斑驳的石阶上,给那些历经数百年的石头再增加些沧桑的痕迹。陈盈照例每天在旅馆一层的咖啡厅里上网、回邮件,不出意料地一无所获。她猜测他还在生她的气,或者他尚未从病痛中恢复过来,所以无法回信。吃早餐时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谈论即将到来的假期,每人都对旅行充满期待。
“我会去东欧看看——你知道,华沙、布达佩斯什么的。我从小就想去那边看看,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一个美国女生说。她穿着橙色长款毛衣,下摆垂到膝盖边缘。
“我要去希腊度假。在这个季节,去那边肯定特别温暖。”一个阿根廷女生说。
陈盈吃完早饭,和同学们合过影,收到领队老师下发的作业题目,然后打起伞独自朝最近的邮局走去。到达时,她看到几个同学正在排队邮寄巧克力。邮局员工正耐心地按要求仔细包装着,以免这些昂贵的食物在运输途中受潮变质。
“早上好。”
“早上好。”
他们见到陈盈互相问好,然后继续忙各自的。陈盈从旋转的明信片架上挑出几张付了钱,找个没人的窗台就着写起来。她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玻璃上的雨水一行行流下来,外面的景色仿佛在哭泣。
她给梁静、秦宏和叶枫的都写好,给妈妈也写了一张。已经离开家这么久,她不想让家里人为她担心。最后她给汪屹也写了一张,只有寥寥几句,估计在他生日那天恰好能收到这份祝福。她买了邮票,舔舔背面,方方正正地贴在每张明信片上标明邮票位置的空方格里。她等在红色的邮筒旁,看着当日邮递员打开锁,收走第一批信件。那是个满头白发的邮递员,穿着褐色雨衣,接过陈盈的明信片时向她点头致敬。
她会乘国际长途汽车前往荷兰,昨晚睡觉前已研究过汽车时刻表。同学们陆续散了,向各自安排好的机场或火车站进发。她拖着箱子打着伞,一路询问来到汽车站。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她站在空荡荡的等候室里,看着玻璃门外盛着细雨的云悄悄飘过。等快到点时,等车的人多起来,天空也变得明亮了。
“天气变好了,哈?”检票员在查看车票时对她说。
“确实是。”她接过票根,在靠近车窗的位置坐下。开车前,她旁边的座位被一位梳着极短金发的女孩占据。她朝陈盈眨眨眼,一瞬间就把随身行李塞进头顶的架子上。
“日本人?”她问。
“不,中国人。”陈盈回答。
车辆启动了,从长途汽车站出发,很快拐入附近的高速公路。尖顶的哥特式建筑被抛在身后,辛格风格房屋即将映入眼帘,在交替之间是漫长的等待。公路两侧是一望无尽的田野,时间已经进入隆冬,收割后的麦田被拖拉机耕成整齐的垅状。白海鸥在垅间飞来飞去寻找食物。稻草人穿着破旧的衣服孤独地撑着摇扇,两只乌鸦落在它的肩膀上。风吹过时扇子机械地来回摆动,像是在和路人打招呼。车在柏油马路上平稳地行驶,感觉不到颠簸。陈盈从书包里拿出《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循着书签夹起的一页打开,继续读下去。
“看的什么书?”邻座女孩嚼着口香糖问。
陈盈翻到第一页,把英文书名指给她看。
“来旅行的?”她接着问。
陈盈点点头。
“干嘛看这么大部头的书?”
“只带了这一本。”
“中国人都这样?”
“你是说只带一本书还是看大部头著作?”
“两者都是。”
“年轻人里大概只有我会这样。”陈盈讪讪地笑了。
“我就说嘛。在澳大利亚,几乎没人会在旅游车上看这种书。”
“你是澳大利亚人?”
“是的。”她的绿眼睛说话时转来转去,“就你一个人去荷兰?”
陈盈看着她,没有回答。
“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们餐馆。我是个厨师。”她说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盈,“刚在阿姆斯特丹找了份工作,顺便到处看看。”
“好,有空去找你。”陈盈拿过名片夹进书页间。
两个半小时候,车辆驶入荷兰首都。乘客们依次下车,等着从大巴底部取行李。陈盈也跟着排在队伍里。
“我先去那边买个汉堡,一会儿在车站门口见。”那个澳大利亚女孩背着高高的旅行背包朝她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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