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曦回到合欢殿的时候,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寝殿,而是由着小宫女的搀扶去了如意的房间,如意此时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换下去了,现在只着了一件靛蓝色的粗布中衣,虽然已经入夏了,但是身上还是盖着厚厚的被子。
见到禾曦过来,在一旁服侍的小宫女连忙起身行礼,又见到禾曦盯着那被子看,便解释道:“方才有太医过来看过了,说是着了凉,要发发汗,这体内的寒气出来了,这病才好的快一些。”
禾曦见她机灵,便忍不住的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复又不放心的吩咐道:“太医开的药方都拿到了吧。”
“回小主的话,都拿到了,奴婢们一定会精心照顾如意姐姐的,小主放心便是了。”小宫女毕恭毕敬的回到。
“那便好,药材什么的尽量用好一点的,若是银两不够,就从我的份例里面拿,知道么?”禾曦一一嘱咐了,周围的宫人见到禾曦对待如意这般重视,照顾起来更加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这个时候,门外看门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边,对着禾曦轻声道:“小主,陆太医说奉了陛下的命令来给小主诊腿疾的。”
禾曦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们便出去吧。”由着人搀扶到了廊下,便看见陆太医并未进殿内,而是垂着手,静候在一旁,神色恭敬。
禾曦看着陆太医鬓间隐隐的白发,一时间心中有些酸楚,若是父亲尚在,或许也经常能和陆伯伯聊天吃酒,想到这里,禾曦语气便显得有些亲近起来:“陆太医怎么在雨里站着,快进殿吧。”
陆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但是也并未说什么,就由着宫婢引着进了合欢殿,合欢殿不布置得清雅宜人,桌上还放着禾曦之前只抄了一般的经文,陆川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竟然是思悼的经文,他不动神色垂下眼眸。
坐在案前,对着禾曦道:“方才在未央宫,臣不能仔细诊治,但也知道小主有腿疾,臣先给小主把个脉吧。”
禾曦乖巧的把手伸出来,放在了陆川的面前,陆川阖眸仔细的探查了片刻,有看了看禾曦的掌心,他斟酌片刻道:“小主可能给臣看一下膝处?”
讳疾忌医的道理禾曦还是明白的,陆川也知道分寸,隔着衣料只用手掌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禾曦的膝盖,便收回了手,奇道:“小主膝盖曾受过很严重的伤?”
禾曦点头,轻声道:“不小心坠马伤了膝盖,父亲寻了名医,医治好了,只是会有这小毛病,也并不碍事。吃些药就好了。”
陆川啧啧称奇道:“这样的病症我都没有信心能医治好,这位神医当真是奇人,若是有幸能见一面,此生便也无憾了。”禾曦掩着唇笑了起来,陆伯伯就是这样,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医术。
父亲曾唤他医痴,他开了一些药方,嘱咐道:“这副方子是用来清除小主体内的余毒,小主体弱,万不可掉以轻心,至于这服药用来缓解小主的腿疾,切忌受寒着凉。”
一一叮嘱后,才离开了合欢殿,有小宫女送了陆川出去,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的道:“这陆太医本就是陛下的御用太医,却不想脾气秉性这般的好,可不像是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得了哪个娘娘主子的喜爱,眼睛都要长到头顶去了,一个个狗眼看人低。”
禾曦知道必然是曾经哪个太医得罪她了,于是忍不住的问道:“此话怎讲?”
那小宫女本就是抱怨一声,却不想禾曦好像是感兴趣一般接了自己的话,忙不迭的跟着禾曦告状道:“小主不知,之前小主病着的时候,奴婢曾经奉了如意姐姐的吩咐去太医院拿药,遇见了专门为皇后娘娘诊断的魏太医,出言嘲讽我们合欢殿不说,给奴婢拿的药都是破破烂烂的瓶子,不知道制好多久了,放在那药效都不知道是不是好的,奴婢气不过,与他理论了几句,他还说皇后娘娘刺绣伤了手指,这药若是奴婢真的想要,过几日再来。真是气死人了。”
禾曦听的认真,她蹙了蹙眉头轻声道:“魏太医?哪个魏太医?”
那小宫女见到禾曦根本没有捉住事情的重点,有些闷闷的道:“小主,能有哪个魏太医,就是魏忠良喽,现在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器重他,哈巴狗一样的跟在皇后娘娘身后,看了就烦。”
禾曦如坠冰窟,魏忠良,怎么能是他呢?
魏忠良这个名字禾曦再熟悉不过了,曾也是父亲亲信之一,自己进宫后,因着陆伯伯一直都是隶属皇帝的太医,父亲便委托了魏忠良照顾自己。
但是她是清楚兰若的性子的,自己身边的人,哪怕是无辜的太监宫女都被发落到了罪奴所中,跟何况当时的魏忠良,但是现在魏忠良能平安无事,甚至能平步青云,看来这个其中的隐情必然不简单。
见到禾曦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小宫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收敛的神色,现在如意姐姐病了,下面的人不清楚小主的喜好,也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得罪了小主。
“小主,可是累了?还是睡一会吧,奴婢守着您?”那小宫女小心的搀扶着禾曦到了软塌上,禾曦也觉得身子一阵乏累,她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魏忠良的事情,这件事情她要慢慢的查,总之这笔账,她要一点一滴的都要算清楚。
傍晚的时候,禾曦被宫女叫起,勉强的吃了一点温软的银耳莲子粥,又昏沉沉的睡下了,晚间的时候,禾曦竟然发起了热来,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来,有清凉的水在自己的唇边,喉咙似是火灼一般的疼痛。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觉得是个男人,这宫里的男人除了拓跋琛还能有谁。
拓跋琛——
她不要,她不要拓跋琛碰她,如意不在,药在首饰盒中,怎么办,怎么办,她想要挣扎,但是手臂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她心中焦急,一滴清泪便滑落了出来。
俊朗的面容,看见那一滴清泪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眉心的那点殷红都被紧紧皱起,她是做噩梦了么?
“不要——不要——走开——”声音淡弱蚊蝇,拓跋玥要仔细将耳朵凑近了才能听清禾曦的话。
却不想,自己一凑近,禾曦呼吸越发的急促,似乎更想挣扎了,拓跋琛好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他低声柔柔的道:“禾曦,是我,是我,别怕,是我。”
有些低沉沙哑的声线,竟然带着丝丝的柔情,好似再哄着玩闹的孩子一般,迷蒙中的禾曦似乎听见了拓跋玥的声音,不是拓跋琛,是他,是他。
心底涌出巨大的欢喜来,她毫无意识的往着拓跋玥的怀中靠去,俊美邪肆的红衣身影一僵,禾曦却毫不自知,直觉的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安心。
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脸色因为发热的原因带着酡红,却显得越发的娇媚。
高远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酸涩中带着一丝心疼。
那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在睡梦中,都如此戒备。拓跋玥将禾曦轻轻的放在一边的软枕上,刚要抽离,衣袖却被禾曦紧紧的拉住了,她似乎有些不安,只是紧紧的拉着,似乎这衣袖就是自己救命的稻草一般。
不要走,阿娘,父亲,哥哥,不要走,不要留下锦儿一个人,锦儿好冷啊,求求你们都不要丢下锦儿,锦儿再也不会不听父亲的话了,父亲说这人不好,锦儿不爱了,也不嫁了,只要你们回来,好不好——
“好,我不走,你安心睡,有我呢。”拓跋玥转身坐在了床边,任由禾曦拉着自己。
本来今日白天自己看见禾曦好似腿疾复发,虽然高远已经拜托自己带了药,但是终究是有些不安心。
回到贤王府的时候,见到高远,便把事情同高远说了,却不想高远一听见禾曦今日在雨中跪了,便催着自己进宫,必然要亲自给禾曦诊断。
这他们才悄悄的进了宫,却不想正巧遇见禾曦发了热。身旁的小宫女一时照顾不周,高远用药迷晕了宫殿内守夜的宫人,这才有现在的这一幕。
“禾曦小姐的病症来的突然,不过好在她已经服用了我给她配好的药,加之,太医应该也开了药方,正对此症。也不算十分的严重,明日,我要给在进宫针灸一下,或者殿下想办法把禾曦小姐带出宫去。”高远收回了禾曦把脉的手指,沉声道。
“不能今日行针么?你可知道这个条件有多难达成?”拓跋玥沉声说道。
高远并不看拓跋玥的神色,只是低头整理着自己的随身药箱,言简意赅的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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