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已经能看远远的听到黄河水的哗啦声声了,是那么的亲切,马车拐了个弯,顺着河边的土路朝上游而去,约莫再走了一个时辰,天也慢慢的凉快了下来,前面就是个开阔的路口,朝左边有一条土路往沟里延伸而去,那个当家的大龅牙说,到地了吧,你是不是要在这下车呢。受伤的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多么熟悉的地,离开这里已经将近十年了。他有些激动的扶着车帮要站起来,当家的让停住车,然后让两个人搀着他,将他扶下车。他盯着眼前的景,喃喃的说,到了到了,做梦都梦见的就是这里。
当家的不动声色的朝搀扶着他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猛地朝他腿上的伤口踢了一脚,他猝防不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弯下了腰,其中另一个眼疾手快,把他别在腰间的枪给拔在了手里,两个人摁住他,他想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当家的这才从车上跳了下来,抱着双手站在他面前,冷笑了一声,拿枪的那个把枪递给了过来,当家的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满意的笑着说,不错嘛,洋鬼子货。又熟练的拉了一下枪机,朝远方瞄准了几下,收回来往腰里一别说,看咱都是在队伍里干过的份上,我不伤你性命,但是你也别给我坏事,我拉你一程路,这枪就算你还我人情了。地上的年轻人被疼痛扭曲了脸,挣扎着说,那东西你得还给我,我离不了。当家的说,啥都好说,枪不能给你了,你要觉得亏,再给你几个大洋,算我买的。地上被摁住的年轻人看枪也要不回来了,自个费劲了九牛二虎的力,无非就是想要回个家,把枪从队伍里带出来,也就是一路上防个身,现在都到家门口了,也没啥大作用了,再说,那枪膛里,就剩六颗枪子,给就给他吧。就忍住疼痛说,行给你了,但是你得让我知道,你是那个道上的人。当家的哈哈笑了起来,没回答他,而是问他,这么好的枪,不能没枪套吧,反正枪给我了,套留着也没啥用。说完让人去他腰间解下枪套,连那一条纯牛皮的皮带一起给了当家的。当家的接过来,系上皮带,然后打开枪套,把枪插进去,在扣枪套的时候,发现枪套的里面写着几个字,仔细一看,是宇景云三个用毛笔整整齐齐写的汉字。就又问,你叫宇景云。被摁在地上的确实是宇斗山失踪了将近十年的大儿子宇景云,这些年来,他跟着部队到处打仗,九死一生,捡了条命回来,自己所属的部队几次被打的七零八散,又重新整合,很多队伍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前阵子在山西和日本人刚进行了一场遭遇战,腿上挨了一子弹,索性没伤着骨头,可却被当作没用的重伤员丢弃在战场上,等敌人都散去,他才爬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回老家吧,多年都不知道父母的事了,也不知道还在世上不,到了家里,这辈子再就不出这沟,不离开这黄土地,这才偷偷的渡过了黄河,走着走着又迷了路,在黄土大塬上绕了个大圈子,眼看就要到家了,腿上的伤口却流了脓,又碰上了这么一伙不知底细的人,这下唯一防身的东西也被抢走了,不管咋的,保命要紧。就点着头说是,当家的说,好,我记得你。然后让人放开宇景云,自己又跳上车,往地上给宇景云扔了三个大洋,一伙人赶着马车继续沿着黄河朝北而去。
宇景云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远去的两辆马车,唾着唾沫骂了一会,再看看日头,都挂在西边的天上了,这沟口到宇木头山,还有二十里地,要不赶紧走,天黑了还真到不了家。只能咬着牙,拖着伤腿一步一步的朝沟里挪,走了一阵,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路边的树上折了根树枝,当拐杖使唤,每走一步,伤口都钻心的疼,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身后已经望不见黄河了,可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嗓子眼也渴的冒烟,眼望着前面不远处就是个村子了,他知道那个村子是石家沟,村里的高志云高志飞都是小自己几岁的玩伴,要点饭要点水就能坚持,可不管怎么走,村子还是那么远,只能远远的望着,就是走不到跟前。
前面有片刺槐林,宇景云实在是走不动了,到了树林边找了块草地,坐了下来,觉得眼前的山和沟都在慢慢的转着圈,就干脆闭上眼,可还是在转圈,他只好靠在一个刺槐树上,一动也不敢动,任凭周围的一切在脑子里一圈一圈的打着旋儿。几只牛虻闻到了血的味儿,飞了过来,落在宇景云的伤口上,贪婪的吮吸起来。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宇景云费力的睁开眼皮,望伤口上一瞅,几只牛虻正吸的起劲,他也顾不了太多,使劲吃奶的劲,抡起巴掌,一巴掌拍在伤口上,牛忙被拍的血肉横飞,他也啊的一声,伴随这牛虻的死,头一歪,扑通一声倒在了树下的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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