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仕录：凤主沉浮 十四章 逼婚记

    话说顾翰林顾壮下朝出宫后见到仆人来报，说是小姐找到了。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府里闹成一团，官府还没褪下呢，他就抓着一个下人问小姐呢，下人说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里闹着要上吊，下人们都在小姐的海棠苑外头劝呢。

    顾翰林冲到海棠苑，下人们见到老爷回来了全都纷纷退往两边，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房间里传来顾海棠的哭喊声。

    “我不嫁我不嫁！你们把我抓回来也没用的！你们告诉我爹，如果他再逼我嫁给那个天煞孤星的将军，我就死在他面前！”

    “你倒是试试看！”房间的门一脚被顾壮踹开。

    顾海棠站在凳子上，头顶的房梁上垂了一条白绫。她被大门踹开时发出的巨大声响震动，脚下一个没踩稳，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疼得唉哟叫响。

    这日找到顾海棠已经离她逃婚好几日了，偌大的京城，人手众多的顾府几乎把所有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顾海棠。顾翰林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宠溺有加，一直把她当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呵护，其他大户人家的女儿十三四岁就出阁嫁人了，他舍不得啊，有什么办法，顾海棠的娘去世前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宝贝女儿托付给可靠的人家，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了十五六岁，还没觅到好人家，顾海棠也没有那份心思，总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想着玩，时常女扮男装逃出府去胡闹，顾翰林这才发觉拦不住这个女儿了，想管也管不了了，任由她胡闹着，就拖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在本朝都是老姑娘了。

    外人只要一提起顾府，就会想起那个到了十八岁还没出阁的顾小姐，常常引来一片唏嘘。顾小姐出生大户人家，父亲是朝廷大员，翰林首府，几代的书香世家，可偏偏她没有点端庄的样子，什么知书达理温婉毓秀一概与她搭不上边，京城里的百姓几乎都能在大街上认出那个男装打扮和一群小痞子称兄道弟打架厮混的野小子顾海棠。

    你说说看，这样的名声，仗着多大的家世，想要找一户好人家，也是难上加难。所以在三个月前，顾翰林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本朝的将门忠臣沈氏只留下一支独苗沈遽，沈遽少年十六一战成名，随父兄征战沙场，后来父兄沙场牺牲，他已独当一面，成为威震四方、名声赫赫的威武将军。多年来，沈遽常年驻守边关，府中缺少一个女主人，沈家血脉的延续也成为了沈老妇人心头的一个病结。

    沈遽先后订过三门亲事，三位小姐皆相继离奇病逝，沈将军克妻的名声由此就传了出来。后来更有可怕的谣言传出，说沈遽的八字是天煞孤星的命，沈家满门忠烈，父兄亡于战场，亲母幼年病逝，现如今沈家就剩下他和沈老妇人，这就是天煞孤星带来的厄运啊。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家愿意和沈家定亲。

    沈遽从不在意这些，他一心投于军营，效忠职守保家卫国才是他的理想与抱负。儿女情长，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当初答应定亲事，也是让沈老妇人宽心，谁曾想，出了那样的事，是万万想不到的结果。

    一个是没人敢娶的顾家小姐，一个是没人敢嫁的沈大将军。于是乎，顾壮就想着把这两人凑一起。当然，这其中还有沈老妇人的推力在里面。她从不信自家孙儿是天煞孤星，也没听信外界谣言中的顾海棠，且顾家与沈家在沈遽他爹沈岙战死沙场前还是走得很近的，顾壮和沈岙两个有志青年相识于晋王帐中，为当时晋王也就是当今的圣上效劳，同僚加故交，后又被追封为开国功臣，可见关系匪浅。

    沈遽身在边关，对这件事毫无知晓。

    顾海棠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两家人家本来是打算在过年时等沈遽从边关回来再宣布的，谁曾想顾海棠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闹着要取消婚约，求而不得，就想出了逃婚这一招，逃婚就逃婚吧，不知道从哪儿学的，留了一封信给顾翰林，信上大致的意思就是说她早已有了有情人，不愿嫁给沈遽。

    于是乎，顾海棠一逃婚，外界的风言风语顿时兴起，天下人诧异，顾家大小姐不仅逃了婚，还是私奔去的。唉哟，那名声，还能要的回来吗？估计就是与清白彻底分两路了，顾海棠的名声再次雪上加霜。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有人在云来客栈附近发现了顾家小姐，于是去顾家禀告还得了商银，顾家的下人立马出去抓人，顾海棠就这么被抓回来了。一回府，就在房内闹呢，她不知哪儿找来的一条白绫，悬房梁上准备上吊，急的下人们赶紧去把顾翰林找了回来。

    顾海棠一见到进门就怒气冲冲的顾翰林，眼泪就刷刷掉下来，眼圈发红，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地朝他叫了一声：“爹……”

    顾翰林一见到顾海棠消瘦了一圈的脸，委屈地叫着自己，心里的气就没了。可是面上还得绷着，不能松懈，他走到顾海棠面前，身形压迫过来，双手在背后握成了拳头，开口问她：“还逃不逃了？”

    “你要是还逼我嫁，我就再逃！”顾海棠也是倔，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嘴上还是不肯屈服，伸直了脑袋，把脸横出去。

    顾壮叹了一口长气：“沈遽有什么不好的！外面那些疯言疯语你也信？你可是从小他看着长大的，你忘了你小时候总之追在他后面叫哥哥、哥哥的。你们那时候关系多好啊，他的人品你也是知道的！且不说家世与我顾家梦当户对，甚至高于我顾家，他还是我朝第一猛将！年轻有为，有担当有谋勇，哪一点输给其他男儿了！”

    “这不一样！沈遽是好，我把他当兄长敬重，可我不能嫁给他啊。”

    “那你说你想嫁给谁？”看自己女儿的倔脾气，顾壮放弃了好言相劝的办法，火立即腾上脸面，“你那封信里说的可是真的？那个小子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不说我也会派人调查！”

    “你去查好了！反正除了那个人，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沈遽也不行！”顾海棠在心里洋洋得意，根本就没那个人存在，看你们怎么查出来。

    顾壮负气甩袖出门，在外头吩咐好下人，要严加看守好小姐，这次再不能让她离开。这是下了禁足令，顾海棠也满不在意，反正她总有办法逃出去。

    出了海棠苑，老管家走到顾翰林身边，呈上来一块蝙蝠白玉。向顾翰林解释道，这块玉佩是在小姐身上发现的，据当时围观的路人看到，在发现小姐的巷子里当时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小姐哭着让那个公子不要离去，那个公子只扔下这块玉佩，人没找到。

    盯着那块白玉，顾翰林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这时，一个活泼的蓝衣少女闯进了海棠苑，与顾壮装了个正着。少女立即端正姿势，向顾壮行礼问好，甜甜叫道：“顾伯伯，我来看看海棠姐姐。”

    顾翰林在人前一向是威严冷淡的人，他“嗯”了一声，微微点头，却看见少女正用一种奇怪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白玉，他立即警觉地将玉佩收进袖子里，轻咳一声，问道：“不换啊，你爹身体怎么样啊？”

    金不换笑道：“爹爹身体好着呢，请顾伯伯放心。”

    从鼻腔里哼出一个不屑的短音节，顾翰林在心里不爽道：金广麟那只老狐狸身体不好我才放心呢，他身体好我放弃个屁！

    金不换那张机灵生动的小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目送着顾翰林远去。

    世家小姐里头，金丞相家的二小姐金不换是顾家小姐的青梅，两人友谊深厚，常常往来，所以下人见了她进来，也不好阻拦，只能放她进去。

    “海棠姐！”

    金不换一进去，从顾海棠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顾海棠拍着胸脯，打了她一下，“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我爹又回来了！”说着又继续埋头在地上找东西，把金不换晾在一边。

    金不换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坐在凳子上，吃着桌子上的糕点，叙说着顾海棠的英勇事迹：“海棠姐，你这次可真的是出名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逃婚私奔了。前两天我去宫里，若璇公主还问起你，说你有什么女性思想，为女性的自由解放做出了卓越贡献，真想当面向你点赞。反正她一向说些奇怪的话，我也听不懂，从她的语气来看，就是很佩服你。”

    “你什么时候跟若璇公主走这么近了？你不是还怪她抢了你的令狐钺世子吗？”顾海棠一边翻箱倒柜找东西，一边说道。

    金不换立即羞红了脸，堪比三月桃花，“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虽然喜欢过令狐世子，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爹是不会让我嫁给一个藩王世子的。”说到此，她垂下双睫，眸光中颤动着一层淡淡的失落。

    “你爹啊，就是太守旧了！藩王世子怎么了，只要他家不造反，有什么不可以嫁的？等过几年老藩王死了，令狐钺回到封地，那就是藩王了。你再嫁过去，就是藩王妃，多风光啊，”顾海棠直起腰来，叹一口气，“这些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嫁的是你喜欢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可我爹就是不懂啊。”

    “你又在说你自己了吧？”

    顾海棠愤愤道：“我爹和你爹一样，都是老顽固！眼里只有权利要害，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身为女儿的感受，就好像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给他们谋取利益似的。”

    金不换鼓囊着道：“我爹倒没想让我嫁给谁。”

    “那你姐呢？”

    “我姐和白大哥的婚事，那是他们两情相悦的。可没人逼他们啊。”

    顾海棠耻笑了一声，谁信啊，外面都说金丞相是在找自己的接班人，他没有儿子，就挑了个我朝第一聪明人当女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推了推金不换的胳膊，“说起来，这次界州第一好像不是你那个聪明的未来姐夫吧？”

    “这件事说起来就觉得气人！平白无故跑出来一个叫谢无衣的家伙，把白大哥的风头全都抢尽了，有些人还说白大哥是徒有虚名，气得我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金不换那张水灵灵的小脸上充满怒气，杏目横瞪，紧咬嘴唇。

    顾海棠权当金不换在为自家人打抱不平的，她笑着听了一会儿，又开始找东西。金不换见顾海棠又不理她了，缠着她问道：“从我一进来你就在找东西，到底在找什么啊？告诉我，我帮你找吧。”

    “一块白玉。”

    金不换“啊”了一声，才想起来：“我刚才进来时见到你爹手里拿了一块玉佩。神神秘秘的，也不让我看，被他藏了起来。”

    “那就是被他拿了！”

    顾海棠懊悔万分。

    “那块玉佩对你很重要吗？”金不换天真地望着她，一双眼睛活灵灵地像两颗发光的夜明珠，看得顾海棠心里顿时想起了一个计策。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是我……那个心上人给我的。你也知道我爹的脾气，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他劝我回来，留了一块玉佩给我做念想。”说着说着，她暗暗抹泪，看得金不换心里也难过起来。

    “要不我去给你拿回来？”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顾海棠低着头嘴角掩饰不住往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