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之下,纪晗的反应依然极快。她手肘撑地迅速坐起身,随后一手拽住车厢边缘,一手从腰间抽出乌云,用力钉在车厢木板上。
一切仅在瞬息之间。
原本向后翻的马车又突然往前仰。这一下惯性很大,车内放着的一些软垫、茶盏眨眼间都被甩出了车厢,乒乓作响。
饶是纪晗已牢牢拽住了车缘,又靠乌云固定住身体,仍是被震得不轻,只能勉力支撑住身体。
之后马车像是转了一个圈,纪晗感觉车头向前一倾,车停下了。
“姑娘,你没事吧?!”黑子的声音急急响起。
“还好。”纪晗轻喘了口气。
“姑娘,马车前头已经损毁,你千万坐着别动,我将车厢后头的木板拆了,你往后面下来。”
说完,她听到几声敲打声。
一会儿功夫,整块车厢尾部的木板被卸下,露出黑子黝黑的脸。
纪晗下车后,看到眼前情形,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马车早已偏离了原来的山道,此刻,正停在悬崖边,或者说,挂在悬崖边。
车厢的前半截已冲出崖外,半悬在空中,而后半截则堪堪被一块巨石卡住。
整个车厢向前倾斜,风轻轻一吹,它就这么半腾空地在崖边晃两下,像是随时都会坠落。
若是没有那块巨石……
纪晗觉得阵阵心悸。
她现在明白黑子为什么让她从后面下车了,因为车前已是万丈深渊。
非但不能下车,并且只要她身子的重心往前移一点,而巨石又吃不住力道,恐怕此刻已经连人带车坠下悬崖了。
纪晗脚步挪到了崖边,轻轻踢了一小块石子下去。石子落下后,半晌没有回声传来,崖底深不可测。
拉车的那两匹马已不见踪影,大概是刚才巨变之下,那马匹受惊失去控制,已冲入悬崖了。如若不是黑子当机立断砍断了连接马匹与车厢的鞍辔,他们大概也已一同被受惊的马拖了下去,尸骨无存。
纪晗定了定神,将目光转到山道上。
遇险的地方正巧是一个狭窄的弯道,而造成车马损毁的罪魁祸首竟是一场小型雪崩。
此时弯道已彻底一大块积雪覆盖。积雪很深,足以掩埋整个马车。
想必刚才黑子是为了躲这场雪崩,才不得已偏离了方向。
“姑娘被吓倒了吧,刚才行到此处,只觉得一大片影子忽然从山上落了下来,下意识就躲,没想到却惊了马,幸好姑娘没事。”黑子长吁了一口气。
他说完又皱眉:“就是马车毁了,这该怎么办?”
纪晗尚未回答,突见不远处又有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她立刻拉着黑子连退好几步。
马车几乎擦身而过,转眼间也已到了那处弯口。
那车速度极快,等车夫注意到前方积雪阻路时,已然来不及了。
偏偏那人没有黑子这般驾车的好本事,一时间手忙脚乱,竟直接弃车跳下,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
这一下,没有人控制的马车冲力更大,眼看只差几步便要撞入雪堆中。
黑子见状立刻冲上前去,敏捷地跃上马车,故技重施,将马匹的鞍辔齐齐砍断。
马车立时停下,车头前倾,轰然倒地。
而拉车的马匹倒极有灵性,在离雪堆仅一步之遥时,竟也生生刹住了脚步,仰天长嘶。
这一幕,看得人胆颤心惊。
见车停了,纪晗上前对黑子严肃道:“这一条是通往闽地的官道,恐怕还会有不断有车前来。黑子,要麻烦你回到我们上一个行经的路口,告知后面的马车,就说前方道路已被大雪淤阻,让他们立刻掉头回转。”
她想了想又开口:“你一人之力毕竟有限,且嘱咐一下那些车主,若是他们回转途中碰上正欲往这条道上行的马车,尽量相互转告,以免再有人困在此地。”
“好咧。”
黑子爽快一应,便疾步往回走去。
这时,那驾险些撞进雪堆里的马车上跳下了一个衣裳凌乱的青衣小厮。
他一下马车,也顾不得整理仪容,立刻伸手去搀扶车里另外一人,口中念着:“老爷,您慢些,小心伤着。”
只见马车上又下来一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面目清正,下颌蓄着一缕长须。只是此时也是发髻松散,衣衫不整。
那人下了马车,略整了整衣襟。一抬头便看到纪晗立在马车前,随即上前拱手作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林清殊,欲往锦州赴任通判一职,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林大人不必多礼,”纪晗回礼,“民女纪晗,方才止住您马车的是我的朋友。”
她用手指了指还在悬崖边随风轻摆的车厢,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林清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里顿时一惊。
他又打量了一下纪晗,不由又大为惊奇。想来这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乍遇如此险境,却既不哭哭啼啼,又不担心前路,倒像是比他还镇定。
“姑娘!”他们谈话间,黑子已一路小跑回来。“姑娘说对了,我才刚到上一个路口,就遇到三辆马车正往这边行,我已阻了他们。山路狭小,那些马车占了大半山道,怕是那些掉头需费一些时间。不过这样一来,一时半会儿后面的马车也上不来了。”
他两次于千钧一发之际制住马车,又来回奔波,此刻额头上已又汗珠滴落。
纪晗轻轻点头,递了一块白绢给他,这才向林清殊道:“这位便是方才救您的人。”
林清殊看了眼黑子,心中反倒颇有几分不屑。
他生于世家大族,自幼便接受最正统的礼教熏陶,十年寒窗苦读方得功名,虽然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却依然不减读书人的傲气。
先前见纪晗举止不俗,处变不惊,他便以为是有身份的世家闺秀。现在却听她称呼一个车夫为朋友,想来也不过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女子。
但心里想归想,林清殊仍是拱手道:“多谢这位小哥了。”
黑子擦着汗,不以为意地一笑。
“林大人,山路迂回而我们车马俱毁,不知可否与大人同行一程?待得下山之后,我们便另寻马车。”纪晗顺势提出请求。
她当然不知道林清殊心里已经给她贴了个小门小户的标签,不过即便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
林清殊捋了捋胡须道:“这自是没有问题。就是纪姑娘是否有想过,这条官道已阻,如今该如何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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