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苏商 第一卷 第五章 赤子无邪（二）

    （致歉：百事缠身，诸多不便，更新怠慢）

    “拔草？”黄公望停了下来，望向那道人问道：“何人在我院旁拔草？”

    那道人回应：“一个半大后生，穿着一件肥袍子，拔的甚是起劲，料来这会儿还在那。”

    “是他？”黄公望微微一怔，正要开口说话时，院中大门忽然笃笃笃响了起来。

    两人闻音互望一眼，黄公望抽出袖中绢帕稍一擦拭，道：“乞儿便是乞儿，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你对他好，他便要得寸进尺。”

    “哦？”道人眉毛一挑，随即起身与黄公望一道去开门，路上问道：“何人？”

    黄公望答道：“乞讨之人。”二人走过前堂，入院时，那道人又问道：“何事？”

    黄公望道：“师尊曾说大道藏太虚，烈火炼真金，依为兄来看这金子便是金子，万万炼不……”

    他不音未落，便推开了门，却戛然而止，但见门前站着一个半裸小孩儿，腰间拿树皮系着一件草裙遮掩**，双手高捧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袍子，那道人一眼便认出这是之前那名拔草后生。

    小乞儿见到二人，咧嘴一笑，露出两只虎牙，他这牙口生得齐整，却又古怪，不知似狼还是似犬，佝偻着的背令他更像是后者，一条街边野狗。

    届时黄公望沉声问道：“你有何事？”

    小乞儿道：“这袍子是你的，不是我的。”

    黄公望皱眉道：“是又怎样？”

    小乞儿道：“好心老爷施舍的东西能拿，没有究竟得来的不能拿。”说着，他将袍子举得更高。

    那道人见状微微一笑，对黄公望说道：“阊门边上的污衣是这样的。”

    阊门说的是苏州城西门，姑苏地界的坐地大贾们大多汇聚于此地，有钱人多的地方，乞儿自然少不了，听他这么说，黄公望依然无动于衷，负手侧目望着小乞儿。

    这一日虽是打春天气，可是寒褪暑往间，日头偏西以后冷是免不了的，此时日头业已消了半张，小乞儿赤着膀子在微凉空气中打起了哆嗦。

    但见黄公望迟迟不收，他只能静静等候，良久后，黄公望终于出声：“你这也不学，那也不学，又为何扬言要读书识字？”

    此话一出，那道人微微一怔，随即饶有兴趣的的瞧向小乞儿，只见小乞儿抬起头来，茫然道：“我娘说读书就没有人敢欺负我，牙根伯伯说只要有钱，便什么都不怕了。”

    黄公望闻言冷哼一声，拂袖便走，就在这时，只听小乞儿继续说道：“他们俩的话我都要听，倘若读书不能赚钱，那我是不会读的。”

    小乞儿一番话令黄公望脚步一缓，停顿了片刻后，再次起步离去，转眼便回到了屋中。

    小乞儿见他走了，下意识向前追赶，却被道人移步拦住，只听那道人笑道：“那若是赚钱不能够读书，你是不是也不赚钱啦？”

    “我……”小乞儿被他一问，顿时哑然，憋了半天说道：“那我就不赚了。”

    道人闻言反倒一怔，不待他再说话，业已离去的黄公望竟又从屋中折回，但见他手中却多一柄锄头，待他近前便咣当一声将两物丢于小乞儿脚下，说道：“此袍价值白银四两，不知为何到了你这小花子手上，如今畏罪送返，却已受了折损，理应将你押送官府审理，挖眼砍手！”

    “我……”小乞儿闻言小脸煞白，不知对方为何突然翻脸，黄公望又道：“你我也可私了，但我限你三月内交还四两白银，你是个穷花子，我也不为难你，我在城东四里外有一亩良田，眼下你便可领了这锄具种子，替我躬耕还债。”说完，他故作凶狠的盯着小乞儿。

    小乞儿听他这么说，顿时愣住，若是换了其他人，这会儿怕是早就气的大呼小叫，这分明就是在颠倒黑白，就连一旁不知事情首尾的道人见到这一幕，也有些讶异的望向黄公望。

    不知过了多久，小乞儿才在二人的注视下缓缓俯下身子，道人见状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嘴吧欲言又止，而黄公望见他竟然真的去捡那二物，面色反而一缓。

    当见小乞儿乖乖将锄头扛在肩上，黄公望竟又言道：“那这袍子便是你的了，但你也别想与我卖弄花招，只要你人在苏州城，我便能寻到你。”

    道人听闻此话哭笑不得，姑苏地界何止百里，要寻出一人来犹如大海捞针，更别提寻一乞儿了，可不料小乞儿竟然回应道：“你救了我，还给我衣裳穿，我给你干些活也是应该的。”

    小乞儿从未见过银子，自然不知黄公望这是在狮子大开口，他只知道两枚铜钱能换一张烧饼，全然没有意识到四两白银对他而言是何等巨大，更别提要在三月内交还了，就算时辰对了，稻米能熟一茬，

    也要耕种四五年之久方可，这少年逻辑匪夷所思，就像一张一尘未染得白纸，令人不可思议。

    黄公望眼底闪过几抹不为人知的情绪，继续吩咐道：“很好，那你走吧，记得收成所得必要如数上交，否则我便将你扭送官府！”

    小乞儿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随即便扛着锄头走了。

    那道人见他就这么走了，直到愈行愈远，才哑然失笑道：“这不就是个傻子吗？”

    黄公望负手一笑，随即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到屋中，继续作他那张未竟之画，但这一次他却提起了笔。

    而那道人随他回到屋中又说道：“你不沾家，赖在此地不走，就是为了成日逗弄傻子？”

    道人见他不说话，继续问道：“城东四里？若是没记错，那是你陆家祖地，你不怕让那小傻子给糟蹋坏了？”

    不知为何，黄公望明明姓黄，这道人却一直以陆姓称呼，而黄公望既不反驳，也不承认，勾勒片刻抬头道：“郑樗，你去帮我将箱底的白纸拿来，用尽了。”

    郑樗见他对自己爱搭不理，只得转身为他取纸，但见桌下有一口不大木箱，将其打开后，箱中只剩一张压底白纸，郑樗见了不由说道：“道兄，你只有一张了。”

    说着，他将那纸捧出，此纸纯白无暇，一尘不染，一瞧便是纸坊头等，用上等草浆制成，郑樗赞道：“好纸。”

    这时，黄公望道：“好纸是好纸，有时字画都卖不出一张纸钱，待得宣城纸贵日，白纸难买时，你我怕是连写写字画会儿画都干不成了。”

    郑樗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似是明白了什么，恍然抬头望向黄公望……